生活原本的样子
昨天黄昏时下班,雪重,脚踩在雪地上吱嘎吱嘎地响,走了一阵,脚底渐渐冰凉了起来。在路边候车的时候,眼见着一群群的人从附近的菜市场出口处挤出来,外面的车和人也要进去,不一会儿,那里就乱成一团。车的鸣笛声,孩子的哭叫声,以及头顶枯黄的树叶子被冷风吹得呼啦啦作响的声音,这些声音汇集在一起,原是俗常的百姓生活。
回到家,褪去寒衣,父亲煨了普洱茶,用极小巧的杯子盛了端来,一口就饮了,父亲说,这样子怎么看都不淑女,喝茶是讲究茶道的,要品,要琢磨。我不理会他的说教,自顾自去厨房看正在煎炒烹炸的母亲。这些日子,附近的家得乐超市搞店庆,众多物件都发票打折出售。母亲和父亲因此忙碌起来,早一拨、午一拨地去排队,乐此不疲。后来父亲顾及面子,不肯去了。母亲就一個人去。有时只是为了排到一袋八斤装的大米要整整在柜台前等候三四个小时,我们都喊不值,一袋米不过便宜三四元钱,却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母亲只是笑着,后来轻轻辩解说:我也是在家闲着没事做,那里,人多,热闹。
今晚做的是油煎黄花鱼,红烧鸡脖子以及秋白菜炖冻豆腐。母亲一边在雾气腾腾的灶前用力翻动锅铲,一边和我打招呼。我过去按了按她的肩胛,有些咯。她转过头来问我冷不冷,我说还好,在外面是冷的,回家就好了。母亲便笑着说,茶几上有她刚剥好的柚子,去吃一块吧。
我在客厅里吃柚子,父亲在那里读报,一开始读公主岭日报,然后读吉林日报,最后读人民日报。这个次序从来不会乱。读的时候他始终保持着很专注的样子,并且适时作出点评。今晚他有些亢奋,提及刚刚结束的国考中的“清朝能不能听到广播”一题,不免唏嘘,说国考也会出些稀奇古怪的考题,真是难为现在的孩子了。上次因为司法考试中有一题是母亲和妻子同时落水,在能够先救出母亲的情况下,儿子没有施救,算不算犯罪而百般不解一样,这次他也颇有微词。于是我们立即去网上搜寻正确答案,仍是不得破解。一家人便都笑了,觉得这般真是浪费了餐前的大好时光。
于是喝酒吃饭,父亲依旧一两白酒,半瓶啤酒,孩子们作陪。我是断断不喝酒的,父亲有时诱我,说起冬天少量喝酒的几种好处,然而我是拒绝酒精的。我吃的饭越来越精细了,有时会没来由地想念幼时的三合面发糕,和母亲说了多次,她也不答应,她的其他的孩子们嗓子眼越来越细了,他们说吃粗粮卡嗓子。母亲早起时蒸了包子、花卷和豆沙包,晚上热透了端上来。我喜欢豆沙包,用白菜豆腐汤顺下去俩个,不觉间就饱了。
吃完饭,父亲洗碗。我们一一过去观摩,父亲很是大义凛然的样子,头也不回,兀自洗着。母亲悄声说,由他去吧。天冷了,父亲开始逃避去做老年操,理由是总要有人在家负责洗碗,他必须支持母亲后顾无忧地去锻炼,于是决然挑起此重担。我们也不说破,聚在客厅里说些杂事,后来妹妹就有些气恼工作中的不平事,我想想,我今天也是有些怒的,然而我不说,听她在那里忿忿,我只看向灯火辉煌的窗外。
母亲下午时候去市场雇手工爆了十几斤松籽,分装了三袋,其中有一袋是给我婆婆的。她说明天就亲自给我婆婆送过去,我说明天还有大雪呢。她说无碍,这么近,走一趟也不累。我看着她穿好半大棉衣,束好围巾,戴好手套,要去小区花园做操了,便提议和她一起下楼去。二楼的缓台上全是冰,小心翼翼地走,母亲握着我的手暖暖的。
在楼下分手的时候,母亲从兜里掏出来一件东西,迅疾塞到我的口袋里去,我还来不及问是什么,她就急匆匆地拐向街角那里了。回到自己家,我摊开手中的物件,原来是两粒柠檬。不过是我昨晚在她家说可以自制柠檬茶的,她白天里就去特意买了给我。
我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手里持着这两粒黄果子,一时怔住无语。邻居家有音乐声传过来,不过是霍尊的《卷珠帘》。听着正情趣渐起,李明泽跑过来说,娘,热水烧好了,你快去洗澡吧。用手抚了抚他的头发,我还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