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城住着我的情妇
一年好景君须记,点击蓝字关注我
说起来是上世纪的事了。
我不认识她,一个自称蓝朵的女子。
有些事总是在不经意时发生的,开始得没有一点征兆。
1999年12月的一个晚上,我在外面喝了一点酒,酒在冬天喝起来总是让人暖意。冬天的夜晚显得冷清,我回家时也不晚,可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在我家附近的一条街上有个公用电话亭,我走过时电话铃一下就响起来。可四周并没有人。也许是有人打过传呼的(那时候还流行传呼),等了等没见回就走了。这种事经常发生的,就像是缘分擦肩而过那样简单。
我这样想说明我是一个善感的人,所以我并没有马上离开。我在心里说,如果我数到三十,电话还在响,我得对那头的人说,人已经走了。
我已经数到了三十一,那电话还在响。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所以我拿起来话筒。我说,这是公用电话,现在除了我在这里之外,没有一个人,包括背影。可我没有打传呼,我是个过路的。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说,求你别放电话。我的朋友阿福死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他谈过恋爱吗,你知道他在死之前最大的愿望吗,你知道他的嘴唇是冰冷的吗。
我说,我不知道。可我愿意想一下你现在的样子,你的头发是披散着的。并且你用紫色唇膏。
她说,我没这么恐怖,你别以为我一个神经病,我一直想找一个人说一说我和阿福,可我不知道该对谁说。早上有个人在这里给我打了一个传呼,我回了,却是他呼错了,我就有了这个号码。我打了一天这个电话,只有三个人接了电话,我以同样的口气同样的开头对人说我和阿福的事,他们三个异口同声地说我有毛病。你没这样说我,说明你是个稳重的人,我想你不会反对我给你讲讲这个故事。
我说,我听你讲,你知道站在风里很冷的,别让我冻僵了。她说,我不会说得太久的。为了公平,我现在站起来了,我们都站着说话。我说,站着好,站着说话不腰痛。
她说,面对一个死去的人,我们都应该垂首肃立。她这样一说,我也就严肃了。我说,我已经恭敬了。
她的叙述开始了。她的声音显得很遥远,比天山还要遥远,有点沙哑,像在雪野上听田震唱歌。
阿福到死也没谈过恋爱,他只暗恋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我也是他不久人世时才知道的。阿福只有十八岁,永远的十八岁。阿福得的是骨癌。这是一种无法治好的病。我们谁也不怪,只怪医学的无能。
阿福是俊朗的男孩子。我去看他时,他已经患病两年了,躺在那里,他已经不能站起来了,可他还是欠了欠身子,很绅士的样子。他的脸庞清清瘦瘦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我的到来,他的脸泛了一点儿淡淡的红。我刚才说了他暗恋着我。
他的家人为找我费了一些周折,他父亲说想请我去他家。父亲说,他看过了阿福的日记本。阿福的心思都在这个日记本上。然后他把这个日记本给了我说,你看看吧,我们请你去也许有点唐突,但我们还是想请你去。他一生有很多遗憾,他不能和别人一样长大,但是你去看了他,他的遗憾就少了一种……我当时没有马上答应他,和他说的一样,这很唐突。
这是一本普通的软皮抄。它的扉页上写着这样一段话:如果我能长大,我一定要对她说我爱/我能长大吗?不能/所以,我不能对她说我爱她
如果我是一根火柴,我一定要燃烧在她的眼前/我是一根火柴吗?不是/所以,没办法,我只能让爱熊熊在我自己的眼前
看得出来,阿福看过《第一次亲密接触》。我只那么一读,心一下就潮湿了。这声音有点像在教堂里听唱诗那样纯净。虽然他在说爱。
接下来他在日记本上写了他是如何认识她的,我就像是剥茧一样,看到中间才知道她就是我。原来他是我所读大学附中的学生。在他的记忆中,也就是他十六岁的某一个下午,他曾经遇到过我,那时我去他那栋楼找一份做家教的工作。那是个星期六的下午。我敲开了他的房门,他一个人在家。
我无论怎样也想不清两年前曾经有这样的一个下午,我给他讲了一道题。我无论怎样也想不清我当时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裙子,并且一笑就是一口小贝壳般的牙齿,并且头发有点海飞丝的味道。这些都给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留下了永恒的印象。也许这个十六岁的阳光少年正在默写他的爱情,那个女孩就跟我非常相似。他记得很清楚我的名字,我叫蓝朵,我的学生证上写着的。
我明白那扉页上的话,他是写给我的。与其说写给我的,倒不如说是写给他梦中的女孩,写给爱的。
今年上年我刚从大学毕业,而一年前,阿福就休学了。他曾经想过他能遇见我的,可他一休学就住进了医院,这个想法也不可能实现了。我说过他的父母为找到我费了一些周折,但是他们还是找到了我。我决定去看他。没有理由不去。我突然想起了海子的一首叫《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的诗,中间有一句:给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在阿福的心里,蓝朵就是一个温暖的名字。
在花店我买了一束康乃馨,出门时我又要一支玫瑰,是一支还没有盛开的花。还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样圣洁的心情,像是一个端坐于莲花之上的孩子。我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我的头发刚刚洗过,时光不能回复,如果能,我愿意再一次出现在他十六岁的某个下午。
阿福显然对我的到来有点吃惊,也掩饰不住他的喜悦。他父母离开时轻轻地带上了门。小小的病房里只有我和他,我们都没有说话,能听见挂在他床头的液体点点滴滴地流进他身体的声音。
他说,姐姐,我是不是对不起你,我一直想你。我说,不,那是美好的。他说,原谅我,把这些都对我的父母说了,本来这是我的秘密的。可我不说,你知道,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我说,你不说,我不会知道的,也不会来看你的。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笑了,有点调皮的样子。他说,我的肌肉开始烂了,你闻到了没有。我说,没有。但我也没有说他会康复的话,我说不出来。他可能也不要这样的安慰。我们又沉默着。
许久,他说,你回去吧。我说,不要紧的,让我再陪你一会儿。他说,我一直喜欢你。你笑话我吗?我说,我看你的日记本子时我的眼睛是湿的。
他又笑了,他说,那你说要是我长大了,会不会找到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子?我说,一定会的。
我站起身,然后俯下身去,我吻了他。他的唇是这么冰凉。泪水从他年轻的脸庞滑落下来。姐姐,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一星期后,他父母来告诉我,阿福去世了。他父亲说,本来是我们的悲伤,让你承担了,我们对不住你。我们谢谢你,阿福最后抄了几句诗:
在一青石的小城,住着我的情妇
而我什么也不留给她
只有一畦金线菊,和一个高高的窗口……
1999年12月的一个夜晚我听蓝朵讲完这个故事已是凌晨了,我说你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讲这个故事呢?她说,我想忘掉他。我说。为什么要忘掉呢?她说,有个念头让我很痛苦,我想找一个像阿福那样的男孩子。我就想要是阿福没死,我会不会嫁他呢?
我没有说话,她就挂了电话。(图是慧慧拍的,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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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在南方,看上去有点玄乎,实是一句废话。男。
这些年用它给花溪南风爱人希望瑞丽写言情;
也给读者意林格言写随笔;
还给湖南文学北京文学延河等等写点中篇。
职业是个编辑,编了很多年,还在编。
喜欢花草小狗,吃饭喝酒,等等。
总有文章值得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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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内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