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集》：丽丫与蛇娘，谁更幸福？
丽丫与蛇娘
文：孟丰敏
蛇村满山遍野都是蛇。蛇村出生长大的丽丫天生丽质又纯良，虽自小失去爹娘，却得到邻居顾大娘的细致关爱。16岁时，顾大娘为她选中了村里的雷公子作夫婿。就在丽丫出嫁前半月，顾大娘突生一场大病，把婚事耽搁了下来。
此病非蛇山上的草药不能治，丽丫只得亲自上蛇山。蛇山顾名思义，乃遍布蛇类之荒山。丽丫虽已小心万千，仍被一毒蛇盯咬出血，并毒发昏死。恰巧被一专制治蛇毒的老神农发现了，便将其带至家中救诊。
丽丫服下老神农的丹药后醒来，向老神农叩首感谢。老神农便仔细询问丽丫上山的缘故。丽丫如实相告。老神农见丽丫容貌明艳动人，又心地善良，心中很是喜爱，给了丽丫救治顾大娘的草药，又将一枚珍贵的珍珠交到丽丫手中，郑重地叮嘱她道：“这是我花费了几十年的功夫炼制而成的驻颜丹。你一旦含入口中，此后只要喝水就能维持性命，但再不能把它吐出来，也不能说话了。”
丽丫喜出望外地接过老神农的驻颜丹，不一会心里就多了几分忧虑：“含着它既不能进食又不能说话，岂非痛苦？这样的宝贝，我可承受不起呀！”
听了丽丫的话，老神农哈哈大笑道：“这可不是谁都能得的。”但丽丫依然不想要。
老神农又实言相告：“其实这蛇山，蛇村漫山遍野都是蛇。你若无此丹，怎能下得此山？怎能再见你病危的养母？若无此丹，你又怎能与雷公子结婚？”
丽丫听老神农如此一说，只得将驻颜丹吞了下去。老神农又千叮咛万嘱咐，不得将驻颜丹吐出，更不能对外人道驻颜丹的秘密。
顾大娘自吃了老神农的药后，不一会功夫病就痊愈了，心里十分欢喜，但觉奇怪，丽丫怎不开心，自归家后便一语不发，莫非途中遭奸人算计？问了数日，皆不语，于是决心早点将她嫁出。
过了半月，雷府抬了花轿接丽丫过门。丽丫和顾大娘分离，满脸是泪却不出声。顾大娘更是担忧了。丽丫嫁进雷家，雷家全府上下皆为其美貌所惊喜。雷公子更是喜上眉梢，得意非凡，对丽丫万分宠爱。只是心生好奇，丽丫怎地如此不爱言语，无论如何逗她，她也不支声，但因其美貌无比，故并未生气。然第二日给公婆奉茶，丽丫仍旧不开口说话，全府上下便传开了，丽丫虽美貌却是一哑女。雷公子心中对此颇有不满，认定顾大娘买通媒婆欺骗他，从此不让丽丫回家探亲。偏偏丽丫不会读书写字，不能与雷公子沟通心思，两人相处日久不免乏味，甚或误会一二。
一日，雷公子正于园中吟诗，墙外一枝花探进墙内。雷公子知是故人来，便假意咳嗽了三声，环顾四周无人，忙跑到墙边，拨开一虚掩的草丛，遂露一小门，其钻了进去便许久不出来。
原来墙外有一个美丽女子，见了雷公子便笑他：“公子新婚大喜，怎不待在娘子身边，倒在园子里念诗排解忧闷？”
“瑟娘有所不知。我家娘子乃一……罢了罢了，不讲不烦忧！”雷公子说着到瑟娘的小屋去寻旧欢。
瑟娘是谁？其实一蛇妖，虽不如丽丫美艳，却善献媚。雷公子半年前在园中作诗时，被蛇娘发现，勾搭成奸，从此难分难舍。雷公子原恋瑟娘容貌娇好，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曾有意娶她为妻，不料郎有情妾无意。蛇娘说祖上无德，其命不能配姻缘，只配独居，身世颇是可怜，只求雷公子之爱，时常相赠人参供其养颜长寿即可。雷公子爱其温柔体贴，无不允之。只是三个月前，丽丫娶来后，便对蛇娘有些疏远。现因觉丽丫是一了无生趣的女子，便有些失落，复念起蛇娘之好来。
蛇娘所居之处甚似一片隔离人世的桃花源地，出了雷府的墙便无人打扰，雷公子遂常到蛇娘处男欢女爱。这一日，蛇娘问起丽丫同自己谁更美，雷公子说是蛇娘。蛇娘知丽丫美艳，雷公子有了新欢冷落她不少日子，心内妒恨。雷公子床前跪下，发誓此生只爱瑟娘一人。蛇娘遂才欢喜，心中仍念念不忘要谋丽丫之命。
因与蛇娘好，顾大娘病危，雷公子放丽丫回家照顾。而后日夜与蛇娘共处一室，不久便得了病。蛇娘知其元气大伤，不日将死，念其素日恩爱，慌忙去姐妹处寻药方。众姐妹嘲笑蛇娘痴情。蛇娘笑解曰：“天下男子无数，要寻他这样的也不难，只他对我只益无害。”
众姐妹又笑：“你不担心他变心？”
“若一日他变了心，我就吃了他。”蛇娘苦笑，“我们没有登堂入室之命，天长地久的爱情却不该得吗？我倒是真心爱他一人。”
众姐妹称是，将老神农赠驻颜丹给丽丫的消息告之。蛇娘闻知，更决心除掉丽丫。
雷公子因吃了蛇娘的药，精神许多，对蛇娘十分感激，日益言听计从。蛇娘便开始实施谋害丽丫之策，劝雷公子：“你说你家娘子是哑巴，我有一计可帮你家娘子开口说话。”
雷公子只知蛇娘贤能，不知其心歹毒，忙说：“瑟娘之言必有大益，请快说出。”
“却怎谢我？”蛇娘妩媚而笑。
雷公子忙跪其床下发誓：“雷某今生只爱瑟娘一人，随瑟娘差遣，决无二心。”
蛇娘取出一毒针道：“此针为我祖所传之宝物。公子只需将此针在她身上轻轻一刺，她便可开口说话。公子用时需谨慎，她若被刺昏厥，公子只管开其口，将发现一异物，取出便无忧矣！到时有了好消息，公子一定来。我再交公子法宝，定让你们夫妻恩爱。”雷公子感激不尽，直夸蛇娘知心贤惠。
离了蛇娘回到家中，雷公子又有些精神恍惚，一见丽丫便拿着毒针扎去。只听丽丫一声哀叫便倒地身亡。雷公子不知情，只以为是昏厥，照蛇娘的交代，从丽丫口中取出了驻颜丹。
蛇娘见计已成，几乎得意忘形，哄骗雷公子说：“你快回去看她醒来否？若醒来，便让她服下此药。”说着把一包毒药交给雷公子，“她服下此药，公子的幸福便来了。”
雷公子捧了蛇娘的药赶回去，听说丽丫死了，惊诧万分，顿时捶胸顿足伤心悲泣不已，跑去质问蛇娘。蛇娘见他悲伤，心里来气，咬牙切齿地说：“公子别急！等今夜月出时，你服下那包药喷气于你家娘子面上，其便可生还！”
雷公子一听说，又无不信，忙回去熬那包毒药。蛇娘得了驻颜丹，忙去众姐妹处炫耀。众姐妹见了妒忌，纷纷来抢。蛇娘慌忙吞下，忽觉浑身躁热如有火团在烧，顿时脸色大变，不久便气如游丝。众姐妹怜其，便抬了她要去找蛇王救治，路上巧遇老神农，吓得魂飞魄散丢下蛇娘四面逃去。
老神农见蛇娘身内如着火一般通红灼热，而面上却黑沉如锈铁，知她中毒不浅，立刻挥刀而去，蛇娘立时一命呜呼。老神农颇觉惊愕，上前一看，其喉肿胀似有一物，遂开其口，惊见驻颜丹，吓得一时慌了神。
从蛇娘口中取出了驻颜丹，老神农深信丽丫遇难了，连夜赶下山去寻丽丫的下落。蛇村人便告之雷公子的住处。老神农赶到雷家。雷家全府上下正一片慌乱，知是丽丫已身亡。雷公子听说老神农来探望丽丫十分惊愕。老神农知见丽丫的确身亡十分悲伤，又将驻颜丹再次送进了其口中。
雷公子见驻颜丹吓坏了，忙问老神农驻颜丹底细。老神农遂将与丽丫认识、赠宝一事详实道来，又将打死的蛇娘扔于雷公子脚下。雷公子不肯信，反疑老神农与丽丫同是妖物，呼来家人欲杀之。老神农气愤不已，要出手制他。赶巧丽丫醒来，求老神农手下留情。
雷公子见丽丫醒来更信其为妖怪。丽丫得知真情十分伤心。老神农令其交出蛇娘给的药。家犬食后立刻吐血而亡。雷公子仍未醒悟，定要亲身来试。丽丫却抢了药汤喝下，当时便又死去。雷公子抚尸悔不当初，欲同死，为老神农所阻，喂之解药，三次救丽丫性命。
真相水落石出，老神农却有些不解，丽丫如此美艳为何仍锁不住雷公子的心。丽丫也不解老神农当初赠丹真意。老神农遂实言相告，蛇山之蛇大多修炼成精。成精的蛇妖中当属美女蛇最可怕。蛇村早有众多男子经不住美女蛇温柔的盅惑而死于非命。因见丽丫纯良，老神农赠丹予丽丫，以为可锁雷公子之心，保其姻缘，哪知反倒惹来灾难！
雷公子遂将其认识蛇娘的前因道出，并向老神农实话相告，丽丫虽美艳胜蛇娘，却是一哑巴，不能如蛇娘貌似温柔且知心贴心，况蛇娘精通房术。说到此处，雷公子颇觉奇怪，蛇娘为何从未害他，甚至病时还为他服药小心伺候。老神农笑了说：“美妇博夫心，乃为夫妻恩爱；蛇美人以温柔欺骗男子却为好处，定将有害于人。若非，她怎得了灵丹便逃去？可惜公子情欲迷心，看不清真相罢了！”
丽丫还了驻颜丹予老神农，欲从此学蛇娘“乖巧”讨雷公子欢心。雷公子却不肯，言丽丫之善心非蛇娘之巧慧可比。丽丫亦知，无论如何学乖巧，终究不能及蛇娘温柔妩媚之一半，更难以理解雷公子诸多奇特爱好，为何蛇娘能理解并接受？丽丫百思不得其解，可知性情乃天性，雷公子之所好，丽丫不能给予。二人相敬如宾，没有嫌隙，但总少了一点无法言喻的疏远感。
不久，雷家人一并搬出原宅，另寻安生之处。雷公子面对丽丫只能规规矩矩的生活，不能与丽丫像蛇娘一般取闹逗乐，端庄的丽丫也学不来蛇娘的俏皮、小邪恶，对雷公子偶然表现出的轻薄之举，流露出十分的不解、鄙夷、怀疑之神情来。
雷公子日久便觉得这样的生活十分单调乏味，即使丽丫十分美丽，也只是远观不可亵玩焉，于是常禁不住想念蛇娘之好，每逢佳节，必烧香祷祝之，盼来世再结秦晋之好。谁料每回祷祝后，房前舍后必有蛇之踪迹，令他好生惊奇又畏惧，终究也断了对蛇娘的念想。
丽丫与雷公子心里各自念叨：世上岂有两全其美的事耶？遇见谁都是命吧，得过且过，再遇见谁，指不定有更坏的。好与不好，皆是命运，也是自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