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五角钱 / 开普饭

两块五角钱

罗成顺

摄影：水易居

人的一生不知要经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情，有好多事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地淡忘，然而，总会有那么几件事情让人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我最难忘的就是几十年前发生在我们家里的一件小事，两块五角钱。

虽然事情已过去了几十年，回想起来仿佛就是昨天。

罗成顺老屋堂屋摄影：罗成顺

我自小父亲就走了，是母亲一个人带着她那梯子形的六个儿女相依为命，家境极其贫寒。

1971年我十三岁，在距离我家五里路的恒利中学读初一，眼看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可我那个学期的两块伍角钱的学杂费还一分也没有交。连续三个周六的下午放学，老师总是把我和我的同班同学李先平两人留下来训话，叫我们回家向家长要钱交学杂费。不过还是有些同学留下来跟我们作伴，他们有的是没有完成作业的，有的是没有背会书的。

罗成顺老屋侧面的郑河水库东干渠摄影：罗成顺

又一个星期六的下午，老师把我留着很晚才放我回家。我妈的脾气很暴躁，上几次被留校回家晚了她老人家就有气，她以为我是偷懒不愿回家放牛故意在外面偷玩。所以这一次我又回晚了，我妈的脾气就上来了，她很气愤地问我：“怎么这晚才回？为什么总是回这么晩？”我望着妈妈气得发白的脸，心里好难受，我低下了头，不敢看她，我如果说出事情的真相怕她不让我读书，便撒谎说：“我在学校背书。”没想到我这样说她更来气了，一把抓住我拉到我家大门口叫我跪在走廊上家法伺候，用鞋板狠狠地打我屁股，一边打一边说：“你为什么不好好读书，总是留校，人家的孩子回家半天你才回！”她越打越气，越气越打，我哭着对妈妈说：“妈，您别打我了，几次的留校都是因为没有交学杂费，一个学期两块五角钱，别人都早就交清了，我知道您冒得钱，我就没有跟你说，我怕您跟对哥哥们一样不让我读书……”我妈听了，鞋板掉在了地上，她一屁股坐在门坎上双手托着脸流出了心酸的眼泪。

罗成顺母亲93岁生日拍摄摄影：罗成顺

这次被妈妈打我觉得太委屈了，我不该撒谎说我在背书，其实我读书很用心，学习成绩非常好，班上的作业我总是最先交，背书更是我的长项，无论课文长短我默看几遍就能在老师的面前很流利地背完。

星期一的早晨我放牛回家，我妈叫我快点把牛系好吃了早饭她去弄钱给我交学费。我高兴极了，系好牛绳洗过手，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饭，习惯性的背起我妈亲手织的棉布缝的袋子书包准备上学，这时我看到我妈捧着一个葫芦瓢，瓢里装着十几个鸡蛋，对我说：“走，到代销店里去把这鸡蛋卖了给钱你去交学杂费。”于是我兴高采烈地跟着我妈一起去代销店。

罗成顺母亲94岁生日拍摄 摄影：罗成顺侄儿罗英杰拍摄

拿去的鸡蛋只卖了一块三角钱，我妈求着代销店的孙老板说：“小孙啊，你能不能先给我两块五角线，给我家老四把学杂费交清了，多给的那一块二角钱过几天我再拿鸡蛋来卖给你。”那孙老板对我妈说：“你这次的鸡蛋卖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哪有没卖东西先给钱的道理。”我妈站在那里也不好再往下说什么了，我当时看着我妈很为难的表情，心里十分难受。我拉着我妈的手说：“妈，我们走吧，我去跟我们老师好好说说，先把这一块三角钱交了，还有一块二角线过几天再交，反正几个月我都厚着脸皮熬过来了。”就这样我们娘儿俩走出了代销店的大门。

罗成顺老屋摄影：罗成顺

来到路上我妈将那一块三角钱递给了我，我小心翼翼地把钱捅进我那补着补丁的衣袋里，三步两回头地往学校方向走去。几次回头看到我妈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我走了好远快要拐弯了，再回过头去看到我妈仍然站在那里看着我，有时还在用手揉着眼睛。我想，妈，肯定是又哭了，于是我快步地往前走了几步，拐过弯去在我妈看不到我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此时，我的心里很难受也很矛盾，看到我妈如此的艰难，我不想读书了，这样能给我妈减轻一些负担，让她少为我们操些心，可是，我小小年纪不读书，将来没有文化怎样生活，我是多么希望用心读书，学得知识，将来或许能改变我家的贫穷命运啊。要读书，不读书是不行的，就这样慢慢的往前熬吧。

罗成顺母亲生前单独生活时的厨房锅灶摄影：罗成顺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太阳已升好高了，擦了擦眼泪一路小跑跑到了学校。

那是我第一次迟到。走进正在上课的教室，赵老师问我为什么来得这么晚，我一边将那一块三角钱交给老师，一边硬咽着向老师说：“我在家向我妈要钱，先只能交这一半，下欠的等过几天再交给你好吗？我们家实在是没钱了……”说着眼泪又在我眼眶里转悠。赵老师一只手接过钱，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走向了我的座位……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妈才东拼西凑交清了那个学期的两块伍角钱的学杂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