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宁海】懵懂的高考
作者:袁伟望
高考不恢复,我会怎么样呢?
高考能改变人生,老师们的认识是清楚的。但到我这儿,则是一脸懵懂。77年高中毕业,我们开了隆重的毕业典礼,请了公社的领导讲话,我们一颗红心听党指挥,决心要用自己的青春,为亚非拉人民的解放事业一心一意“修理地球”。我很“崇高”地回生产队,用心想在稻田里多打粮食多缴公粮。可我的父母另有打算,他们让我去学门手艺,说“手艺在手,吃喝不愁”,他们打了证明,让我去了公社的工程队。不久,我就随工程队到镇海炼油厂工地。我用心学着看建筑工程设计图纸,真心地提高自己的砌墙技艺,一点没去关心亚非拉的大事。
老师到家里,家里打电报:“急事,速回”。我带着忐忑的心到家,原来家里没事,只是让我听老师的话去高考。读书我是喜欢的,但考大学,在我的意识里还没有我做“工人”崇高。去了老师家,听了一番训导,姐帮我打电报给工地,销了我的“工人”号,我没得退路。我随一帮年龄相差蛮大的人,拿起课本,走进教室,讨论起函数,查看起纽约在大西洋西岸还是东岸。我不知道大学还分文理科,我喜欢读书,希望能呆在图书馆里,能有书读。听老三届的同学说图书馆总是文科的,就报了个文科,就关心起政治复习。课上听老师讲,课下埋头做练习,回家看地图、翻书、背地理书上的东西,拿着老师的讲义一道题一道题地“囫囵吞枣”。印象深刻的是,老三届的同学课下“热烈”地讲很“新鲜”的历史故事,讲我不太懂的文言文如何翻译,还傻傻地连写十几篇文章送语文老师批改。听着,看着,做着,感觉这样的生活也蛮有些趣味的,此时我对大学的读书生活也有了点向往与憧憬。
初试参加了,没太在意,考就考吧,没想通过了。老师告诫了,要更用功些,书要读得细些,练习要加紧多做点,要争取,要努力。没过的,有留下的,也有走的。教室里的学习气氛浓了,切切私语细语的少了,仰头专注的多了,围着讲台问问题听讲的圈子大了多了。复试要来了,心里有了点小紧张。老师在台上讲注意事项,发试卷,我们拿到试卷就做。那时全没有关注天气怎样,现在想来,那时是冬天,老师与我们全穿着厚厚的棉“冬装”。等我们考完数学出来,却被告知不要大声说话,要赶紧离开考场,因为还有一个试场仍在考。这怎么可能?我们好奇。原来,这个试场的数学卷漏印了一页,得到上面同意,我们的校长亲自抄题到黑板上,考试延迟半小时,结束也自然要延迟半小时。
考完,我们也有等待的心,希望早点看到考试结果。到学校问老师,老师也焦急,但安慰我们,说通知到了会马上张榜公布。后来,我得了同学的口信,赶到街上。红榜张贴在大街的公告墙上,“喜报”两字亮眼。我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现在叫上线,那时我们叫上榜。上榜基本就可以读中专或大专了。不过,还有政审一关要过。我的外婆家成分差是地主,好在我有个舅舅是党员,表现好,后来还被评为省劳模,政审一关虽有咯顿,最终还是过了。
我一起复习的一位大龄同学,曾因冲动与生产队长大干一仗,就为这事,过不了政审关。我不知天高地远的,看只有北大有个图书馆专业,选填个近的,就又笑填个北大图书馆专业。北大当然进不了。浙大录取的消息来了,厦门大学的也来了,我与我同班同学却没有得到通知。心里有了沉沉重重的失落。那位小个的大同学,做泥工多年,都考进厦门大学,我们考不好,难为情,要勤奋,勤奋。老师告诉我,你理科成绩不错,物理又好,再考,改考理科吧,理科招人多。我听话,就准备起第二年的理科高考。忽有扩招消息,我们有补填志愿的机会。杭州、宁波、台州专科在招人呢,有条件还可走读。现在,我与同学一起商量着填了。我进了宁波师专,我的同学进了台州师专。师专,当老师,我能行吗?我人是实诚的,但有点腼腆,还不善说话,我能行吗?也许是考验我吧,录取同校的都接到通知书了,我的通知书却找不到。生产队没有,大队没有,旁边的小店也没有。我让先去报到的同学向学校打听,回应说是有名字的并帮我请了假。信肯定在,后来想到公社去找,果然,那封通知书就静静地插在公社的公用信袋里没人关注。我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进了办在小学里的“大学”读起书来。不过,懵懂归懵懂,读书我还真是认真的。“我扑在书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真是我当年的读书形象。我又是带着感恩的心在用功的。毕业了,我仍带着这份真诚与感恩走向我的岗位,勤勤恳恳。
高考不恢复,我会怎么样?我可能会成为包工头,也可能会有相当不错小康之家,但像今天这样一直与书为伴,过我喜欢的宁静生活,却是不可能的。高考让我找到了自己真心喜欢的生活,我感谢高考。现在想来,当年的高考让我保有了一颗感恩之心,陈学昭“工作着是美丽的”成了我纯真的生活信念,而当年的懵懂,又让我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地过我平凡幸福而充实的教师生活。80年毕业工作,至今40年了,我感到我这40年没有辜负当年的高考。现在,我还怀念着当年高考时的懵懂与纯真,怀念这个腾飞时代特有的真诚与积极向上。
文字 | 袁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