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伤从未真正愈合
在《红楼梦》中,除了黛钗之外,还有一位最亮眼的女子就是史湘云。比起女主角林黛玉,湘云显然是更讨喜的那种类型。醉卧芍药茵中,青石板上,口中犹作醉酒令。娇憨可爱的样子又迷了多少读者的心呢?以至于当听到“我不喜欢林黛玉,最喜欢史湘云。”时,一向严肃的老师不禁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湘云好,湘云乐观开朗,潇洒又活泼。她也是薄命司中的一员,襁褓之中父母双亡的孤儿,却依然像向日葵一样生长。用书里的话说就是:“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喜欢湘云的人,一定也是像她一样阳光开朗的人吧。
比起黛玉,湘云的身世凄楚,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人们对她的印象,却不像林妹妹那么哀伤和忧郁。这或许和她比较粗线条的性格不无关系,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在这本书里,她不是女主,所以人们不太有机会关注到她隐秘的情绪。
黛玉的伤感,一般都是在夜深人静时,寂落无人处,或者至多在宝玉面前。在大观园的各种姐妹聚会中,她依然是惊才绝艳的潇湘妃子,是会打趣湘云咬舌,分不清“二”“爱”的林姐姐,是会打趣刘姥姥,让人“恨又不是,喜欢也不是”的颦儿,是会暗地里帮宝玉作弊的林丫头,是循循善诱教香菱写诗的林姑娘。
除了母亲新丧,第一次见贾母的时候相拥而泣外,黛玉从未在长辈面前哭过,失礼过。除了偶尔和宝玉撒撒娇使点小性子以外,在外人和贾府的长辈面前,她就是普通的优雅、聪慧又带一点点小俏皮。
那么对于湘云呢?她本来就和贾府诸人没那么紧密的关系,只是贾母娘家的侄孙女,在血缘上也是极远了。相比黛玉,她完全是一个只是偶尔来亲戚家做客的客人,在大观园根本没有固定的住处。而《红楼梦》是以贾府为主体的,视角也基本上集中在大观园中的人身上。因此读者看到的史湘云,只是在亲戚家做客的史湘云,而且多数只是人前的史湘云。
那私底下的湘云又是怎样的呢?人们看到她喝多了嬉笑着说:“这鸭头不是那丫头,没事少抹桂花油。”却没看到她因为宝钗的一点点好感恩戴德,感慨道:“我若有那么一个亲姐姐,虽无父母,也是无碍的了。”人们看到她醉卧芍药茵中的洒脱,却没看到,她只是因为小生活受过袭人几天的悉心照顾,便肯放下贵族小姐的尊卑之别,把袭人当成姐姐,当成挚友。专门给她带礼物,甚至帮她做针线活,又向她解释家里的针线活太多。
人们看到她在芦雪庵大嚼烤鹿肉时的豪爽、欢快,却忽略了她回家之前对宝玉说:“便是老太太忘了,你好歹提着,打发人接我去。”时,难得的红了眼眶。是这个女孩太容易满足了吗?还是关爱过她的人太少了呢?
史湘云的悲伤是节制的,是不轻易流露出来的,即便是倾诉,听起来也更像是无伤大雅的抱怨:婶娘不用针线上的人,回回做活到半夜。婶娘让穿的,天这么热,谁乐意穿那个。至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是不是也会伤感,也会悄悄地哭鼻子,也会问一句为什么,恐怕只有她身边的翠缕知道。一如帮黛玉擦过最多眼泪的,不会是宝玉,肯定是紫鹃。
虽然在贾府她只是一个客人,但贾府对于她来说却是难得的温暖和快乐的园地,是她每次回去了都心心念念要回来的地方。唯一一次直接的表达应该就是那年中秋,她一面对黛玉说:“我也和你一样,我就不似你这样心窄。”一面又联出“壶漏声将涸,窗灯焰已昏。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这种句子。想必失去父母庇护,在叔叔婶婶手底下生活的辛酸,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吧。那天夜里,她对黛玉说她有择席之症。俗话说就是认床,人说认床的人不该轻易换住处,不知道在她颠沛流离的人生中,又会有多少不眠之夜呢?
如此看来,史湘云也不见得比黛玉乐观。该不该同情湘云,或许比起那个被王熙凤一巴掌扇倒在地的小道士,她已经很幸福了。
而时至今日,一个成熟的读者很难说喜欢谁或者不喜欢谁。人生嘛,就是这样,每天都有太多遗憾。每个人都该感激那些牵绊,或许是某个人,或许是某件事,或许是远大的理想,也或许只是小小的不甘心。它让我们不在乎路上的泥泞坑洼,一直往前,就像我们熟悉的娇憨可爱的史湘云一样。
作者:梧桐文化谈,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