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选刊】落日正撒下万丈余晖

落日正撒下万丈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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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深处

林珊

在长夜里最先睡去的,应该不是我

无边的黑暗里,我听见一只蟋蟀在窗前

独自唱着歌。你在黑夜的另一端,沉默着

在夜空中最先隐去的,应该不是双鱼座

我曾在玉兰树下,看到过它的光芒

璀璨,苍白。仿佛刚刚哭泣过

多年以后,当络石藤缠上枫杨树

当纷纷的春雨,再一次醒来

我们站在时光深处,欣喜又悲伤

相逢却陌路

我们想要去见的那个人

林珊

我和我的小狗手牵着手

去远方,见一个人

我们路过白桦林的叶子、蟋蟀的琴声

砍柴的妇人,背书包的孩子……

她们纷纷扭过头,眼神明亮地望着我们

一阵大风吹过。满池的荷花,都开了

我站在原地,忽然想起

我们想要去见的那个人

早已不在人世

我们又说起黄昏

林珊

我们又说起黄昏,说起盛夏将至

破窗而入的风,吹疼炉子里的水和火

说起红花继木躲在墙外,焦虑不安

往事搁凉,陌生人走在路上彼此客套寒暄

说起很久以前,一个女孩敲开石头的前门

不远处,落日正撒下万丈余晖

母亲

林珊

杨梅还没有熟,母亲就提着竹篮爬上树

“等天晴,把杨梅晒干给你泡水喝”

我站在树下,看到空中白云流动

蒲儿根在微风中,铺满了斜坡

三十多年了,她的身体日渐笨重

三十多年了,我无数次从梦中被拧醒

不停梦见我的花裙子被大风吹乱

灶台前燃起了火苗,水缸里没有水

一只老黄狗趴在葡萄架下,不安地望着我

天黑了,母亲从菜园里赶回来

匆匆推开那扇紧闭的院门

云冈石窟

王单单

石头怀上佛胎

并让它成为囚徒,在子宫里

修行,接受时间的戏谑与嘲弄

你看到的,佛,残脸,断臂

眼眶空荡,襟袍上落满鸽子灰白的粪斑

导游讲完北魏迁都的历史后

带着旅游团离开了,剩下孤零零的佛

嵌在石壁上,像是

被绑架,或者活捉。等待

下一次围观,身事被再次复述

那天我观佛入迷,最后一个

走出石窟,朋友们在岩石下

谈论我出来的样子,像尚未完工的佛

而那时,人间零下14度

寒风像刀子,还要继续雕刻我

实在受不了,我又返回窟中

这次,只是为了避风

昵称

王单单

在没有遇见炉火前

哦,不!在没有遇到伤口前

所有的刀,都只是铁的昵称

命运这个老铁匠

它总认为,我是一把好刀

它总让我,立起来

站在自己的伤口上

过玻璃栈道

王单单

似乎看到了真相。无论怎么小心

总有一个深渊,在脚下等着

你悬在空中,想起羊入虎口

想起一种无法更改的轨迹

想起小时候,啃光的骨头

刚扔出,就被大黑狗腾空叼走

想起自己,被抛进这个世界

也像一截骨头,而不知道

会被怎样的命运,接住

呼渡

王单单

积石山下静悄悄的

菩萨们躲在洞窟里

歇凉。而我头顶烈日

只身来到黄河边

朝着对岸大喊

谁来渡我?

峡谷中传来回音

一次次,仔细辨听

又像是洞窟里的泥塑

向我寻求同样的帮助

我能渡谁?

宝峰湖怀古

王单单

湖面起皱了,将我的倒影

卡在缝隙里。这水的深度

能沉下青山,旧船,百宝箱

这水有砭骨的力量,能让

十万个姓杜的女子受伤

而我用不上,有的人

随身携带一湖清水

天生就能供自己下沉

题木版年画

马启代

石头上刻满了

土地上需要种粮食

那就在木版上刻吧,一刀一刀

把心中的神喊出来

构图当然要饱满

线条自然要粗犷

要用最艳丽的色彩,最耿直的脊梁

让它们替我们活着

门神、灶神、天神、地神、人神

在一个需要神、仍在制造神的年代

我们何时能作为一个人站在上面

朱仙镇赋

马启代

每向下挖一锨,历史就向前推进一千年

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躺下的墓碑

从刀耕火种,到启拓封疆

从窃符救赵的朱亥,到大破兀术的岳飞

地下睡着一条河,名曰贾鲁

地上长着一处风景,塑造者乃开心一方

从木版年画里可以走进去

从祥符调里可以跑出来

古往今来,谁掌管着启封的钥匙

哦,朱仙镇又名聚仙镇,今天诗人们来寻

台北的落日

盘妙彬

好像一只橘子,真像一只橘子,就是一只橘子

一只落日挂在台北的屋檐

正在坠落,还没有坠落,它散发民国的香味

对,是香味

幽幽地,孤独地,是一只不肯死去的太阳

又或是一些人骂过的青天白日

好像是这样,真像这样,就是这样

勿问之所以

盘妙彬

光阴偏西,说到魏晋

山水的味道

并不是甜

一条公路蜿蜒去和来,车辆很少,现在却无

溪水很嫩,青山爱着君子

往天空上去

现在的云

等于以后的白

直到光阴磨损,失去南一个角,北一个角,东一个角

西一个角

红的枫树,黄的杨树,绿的杉树,松树,散发着香气

疏风吹着疏朗的它们

偶遇一两个打柴人,皆有可能圣贤之后

勿问之所以

坐在塔克拉玛干的沙山上

马行

我坐在胡杨树的枯枝上,胡杨树坐在塔克拉玛干的沙山上

沙子一堆堆、一缕缕,有的是骆驼

有的是王妃,有的是楼兰

还有一些,落寞、感伤

如果不是凝固的月光,就该是我丢失的一些时光

起风了,沙子纷纷直起身

恍惚中,它们又成为沙漠勘探队中,我最熟悉的一台台设备

一个个队员

恍惚中,有镇江越野、德国卡车

有发电机、油罐,有测量员周忠军、记录员黄晓芳

还有指北针的小箭头

轻轻抖动

祁连山

马行

风在勘察,水在游走

这祁连山啊,可是一只大鸟在栖息

废弃的厂房内

木板床一张挨一张

勘探工人一个挨一个

号响,熄灯。当月光失眠

所有山峰,连同整个黑夜,整个西部

也在失眠

上帝还在远方

我坐在木板床上,想一个上海女子,想她胸前系着的小丝巾

而夜空中

划来的,是流星

像闹钟那样安静

向以鲜

每个人的身体里

都住着一部小闹钟

小到连核磁共振

也无法证明

只有爱情的耳朵

心尖上的耳朵

听见齿轮听见秒针

在精确飞行

绝望的脚步和泪水

一起转动,世界啊

像闹钟那样安静

又突然惊醒

嘀嗒、嘀嗒、嘀嗒

小小的马蹄即雷霆

小花

孙怀军

那么小,你占据的春天,微不足道

但我仍然相信,这是一种证明

在五颜六色的花海里,你从未放弃绽放

至少我,没有忽略,你是一块不可或缺的拼图

在阳光里,你是否被自己感动

自卑才会寂寞,生命不仅仅有

高度和宽度。即使平常不过

存在就有了意义,天地之间

你选择在一片山坡生活,离城市

很远,仍把自己调成最大的亮度

假如我是一只小虫,我一定以你为荣

残荷

孙怀军

你并不悲惨,你依然是荷

接天荷叶无穷碧,让我明白

荷,讲述了微缩的人生

对于荷,我有自己的理解

正如我,也曾青春年少

也曾为一个女孩的路过守望

如果衰老不可避免,何不

留下一段故事,让别人去传播

像水中白嫩的茎,微甜而脆

出淤泥而不染,挖藕人说

没有人可以做到。一株荷

一生被囚禁在池塘里,好似

你和我,却被囚禁在人世间

韩庆成

午后,它们在窗台上聊天

每次拉开窗

它们就倏地飞到

对面的树枝上

我打量它们

它们也回头看我

我眼里它们是飞禽

它们眼里我们是走兽

萤火虫

张文捷

草尖的镊子捡拾金属碎片

露珠在深夜擦出火花

穿透夜的钻石,即使被碾压

这散落一地的碎银

让我明白,真正的光是吹不灭的

生活用坚硬的砂石

不断磨损我身体柔软的部分

萤火虫柔弱的光,烛照我的内心

荒野的经文中,最仁慈的一个名词

皈依黑暗的精灵啊,我怀疑

夏夜也有如此精致的雪粒

乡村夜的铁锅在烹煮

河流、雾霭……淡淡乏味

撒几粒盐吧

让烂成一锅粥的星群

也有乡愁的味道

一只萤火虫扑进我的怀抱

最朴素的光,噙在我眼瞳的泪水

定会漂过夜的海洋

成为黎明岸边的砂粒

独坐

阿未

在江边独坐,约等于一场失守的梦境

正顺流而下一泻千里

约等于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人

忽然言语泛滥,以泱泱之水

不息的呐喊,约等于

一些叶子从树上落下来,沿着流水

寄出自己经年的忧伤

约等于一群鸟,在草木竖起的萧瑟中

匆匆地飞向远方,约等于苦修之人

双手合十在香火深处禅坐

听流水诵经,约等于

在淤泥中拔出自己的人

用深秋清澈的江水漂洗弄脏的灵魂

在江边独坐,约等于肉身成塑

而一颗心已逃出孤独又冰冷的尘世……

母亲的火葬场

张小波

母亲缓缓出来了

腓骨

胫骨

膑骨

......

骶骨

肱骨

胸骨

......

最后是头盖骨

它们全是白色的

我望向曾经孕育了我的位置

那里空无一物

空得愰眼

也许那是我母亲身上

最先焚化的部分

甚至早于我放在她遗体上的花束

房子

袁文章

比针眼小的心分作四间

一对老人一双儿女各得其所

剩下  水桶腰和络腮胡无可寄托

把针线包放大成水泥兜

到工地  提拽快速凝固的日子

浇筑爱屋及乌的构想

搅拌机隆隆作响

袁文章

除了水管  水泥  砂砾

搅拌机还接受医药单通知书

和从麻将桌上脱落的危机

快速自转的传送带  把所有无聊

搅拌成比血脂粘稠的命运

轰隆隆的噪音是更高的工地围墙

墙里的人  听不见家长里短

墙外的人  听不见牢骚和怨言

你不能不信  许多老母亲

就是从此时一点点丧失听力的

水做的女人

袁文章

沿水泥兜啪啪下落的浑水

是止也止不住的汗滴

极具腐蚀性的液体

足以让赤红的醉眼熄火

沾花惹草的杂念发蔫

一场觉醒的白露提前来临

水做的女人当然吝啬水

譬如泪滴  能析出微苦的盐

卤制自家男人

这极易起皱的土特产

风干后格外爽口

夹进俗语甚至俚语里交流

便于提高寡味的食欲

有一些石头在消失棱角

袁文章

乡村的女人  不论清浊

都是揣着善意的流水

接力冲刷着棱角分明的男人

从沉重到轻盈  从粗糙到细润

除了顽石的密度  一切都在锐减

岁月的河床上  砂砾密布

任铁石心肠的人到来

也害怕缓缓的碧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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