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子《丫头，下辈子请别做我的女儿》

丫头，下辈子请别做我的女儿

夜已深，星星高高低低，虫鸣深深浅浅，枝影摇摇晃晃。

丫头，本来是起床点蚊香的，不知怎的，突然想看看你。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观察过你，明眸皓齿，黛眉绛唇。你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散开来，刘海随意地覆盖在你的额头。老实说，你剪刘海的技术真心不怎么样，像狗啃的一样。不过，我的女儿，原来十六岁的你已然这般亭亭玉立。今夜我才发现，你长得像极了我的母亲，也就是你未曾谋面的奶奶。

丫头，你睡觉的姿势和你老妈一样。喜欢往右侧，双膝弯曲，左手握着右手枕在头下。原来你身上早已烙下全家人的印记。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骨肉亲情吧。丫头，看到这样的你不禁让爸爸想起你小时候。

你出生的那天月亮出奇的亮。坏丫头，为什么不快点出来，你老妈那天晚上恐怕把这一生的苦都吃尽了。不过后来你姑姑把你抱出来，你都不知道你哭得有多大声，小小的一个人儿嗓门儿倒挺大。饿坏了吧，小丫头！我当时想。

丫头，你最好玩的时候恐怕就是你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了。小小的一个人儿，脸上的肉鼓鼓的简直要缀下来，让人忍不住想帮你把它们扶起来，鼻头冻得红彤彤的。脚步蹒跚的要拿我手上的苹果。然后一头栽倒我怀里,,喷了我满脸口水。还有你四岁的时候，吃了你爷爷泡在药酒里的红枣，对我说：爸爸，房子在转。小丫头，四岁的时候你就醉过了。诸如此类，还有很多。只是已过不惑之年的你的老爸我已经记不清了。

有星星的夜晚，正好回忆，正好思念。丫头，原来我竟从未像现在这样思念过你。

好吧，姑且我恬不知耻的把黑夜当成包容，把星星当成宽恕，这样我就有勇气了。有勇气承认，我不是一个好爸爸。可你，你却是一个好到超出我期待的女儿。不，这样说还不够诚实，因为我根本不懂一个好的爸爸应该对女儿有怎样的期待。你的爷爷和太奶奶溺爱我，我就把这份溺爱延续给你。我从不要求你每天刷牙，我放任你去吃对身体很不好的零食。我从不对你动手，动手管教你的是你的妈妈。这可能会让你产生一种爸爸是你的同盟的错觉。丫头，爸爸要说实话，其实不是的。爸爸不是你的同盟，爸爸也不属于你妈妈那一伙的，爸爸是一个没有队伍的人。

丫头，十六岁的你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着你堂姐穿过的衣服倒也合身，仔细想来，你好像从小到大都在穿别人不要的衣服，你堂姐的，你小姑姑的。记得小时候你有三不穿：不穿黑色的，不穿脏的，不穿打补丁的。那时你六岁，就已经这么有主意了。丫头，是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在青春正好的时候没有漂亮衣服穿。有时候在电视上看到那些有钱人家的女儿，那些跳芭蕾的女孩子，那些弹钢琴的女生。丫头，如果你也是她们中的一个，一定比她们优秀十倍。我的女儿，为什么这么不幸，投胎成为爸爸的小孩呢！

我想，你此生最痛苦的时候就是弟弟出生后的那几年吧。弟弟接替你成为全家的宝贝，好吧，我承认，那时爸爸的眼光也在弟弟身上。给弟弟买的奶粉你从未喝过，你的妈妈也不准你喝。你的爷爷不再是你的盟友，他会在弟弟哭后鄙弃的看你。甚至是我，把苹果挖成融喂给弟弟却不肯给你吃一口。为什么？现在想来那时全家对你的态度都是嫌弃呢！所谓的重男轻女就是这个意思吗？原来，那才是爸爸的队伍。

丫头，不要误会，我不是在忏悔，那样你一定会原谅我。我不配，不配拥有忏悔的资格！

可是傻丫头，为什么你要爱我们。我们是一群很坏的家人，你为什么还要爱我们！八岁的你尽心尽力给弟弟洗尿布，学校同学给你的糖你舍不得吃留给弟弟。你在日记里写：弟弟遗传了爸爸的双眼皮，好看死了，好羡慕他啊！每次家长会其他的爸爸都羡慕我，问我是怎么教育处这样出色的小孩。还有你的老师，谈起你眼里全是慈爱，那种眼神不只是一个老师对一个优秀学生的赞赏，简直就是一个父亲为拥有一个很棒的女儿显露的骄傲和惊喜。街上时常会有人对我说：我认识你，你是安心的爸爸。十四岁那年的生日是在学校过的，你发短信给我：老爸，谢谢你让我蹭吃蹭喝了十四年，辛苦了。我爱你们，不要忘了把短信念给老妈听！

丫头，这样的父亲和女儿的搭配，你让我情何以堪！丫头，爸爸会有报应！

现在的你，每天割猪草，放牛，下田割秧打谷，还要做全家人的晚饭。丫头，你的鸡蛋黄瓜汤已经炉火纯青了。你的妈妈表扬了你好几次！不过，丫头，不该这样的！你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你应该生活在城市，和几个朋友逛逛街，逛累了去肯德基坐坐；你应该在计划去哪里旅行；去黄山探险或者去海南喝椰汁；又或者你应该在苦恼明晚的约会该穿哪一条裙子。我的女儿，这才是配得上你的生活，这些才是你该过的生活。而不是穿着围裙煮稀饭蒸馒头，逆来顺受的从一个文艺少年变成一个农民。这不公平，也不可以……

所以，丫头，下辈子别做我的女儿，不要增加我的罪孽。在等待报应到来的过程中，爸爸也会害怕。不过我相信，下辈子你不做我的女儿，就是我最大的报应……

丫头，天就要亮了，你就要醒了。

你会问我：老爸，你干嘛呢？

我会回答：没有，蚊子太多，起来点蚊香！

我想，这就是我们的对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