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色依旧《玩枪》
玩枪
童年的时候,公社驻地的中心十字街上,有一个维修自行车的铺子。铺子不大,却经常引得大小孩子围着转悠。孩子们所奢望的,无非是碰碰运气捡个漏,寻找自行车辐条帽儿、链子扣、废旧内胎,还有铁条什么的。这些东西,是制造链子枪的必须元件。有了这些东西,再笨的孩子一个晌午就能造出一支能击发火柴的链子枪。
那年月,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枪,一支火柴枪、木头枪,哪怕是一支葵花杆枪、喷水枪,是多少男孩的梦想与追求。童年时玩打仗的时候,有支枪攥在手里能给自己壮胆,关键的时候能震慑人。不管别人怕不怕,反正我有枪我就不害怕。现在看来,上足火药的链子枪的威慑力,不亚于现在大国之间的核武器的威慑力,没有那个孩子敢对着人开第一枪。
链子枪的制作很简单。主要构件是自行车的链子扣、辐条帽、橡皮筋,还有粗点的铁条,以及粗细适中的钢管、铁管。铁条主要用来制作枪架和枪栓,用钳子将铁条弯成手枪模样,有枪柄、枪身、枪栓等,再用细点的铁丝缠起来。
链子扣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填充枪身,固定枪栓。另一部分用来固定自行车辐条帽儿,便于安装火柴。填充枪身的链子扣要多,一般五六扣,需用铁丝缠绕固定好,套在用铁条弯成的枪架上。固定辐条帽儿的链子扣要少,一个链子扣即可,将辐条帽儿磨细后,细的一端砸进链子扣的眼里,粗的一端用来固定钢管。将这两部分套在枪架上,再安上枪栓,就是一支完整的链子枪了。
别看这支其貌不扬的链子枪,厉害着呢!塞上一根火柴,再加上另一根火柴上的磷,击发后瞬间引起磷燃烧,能将火柴棒打出5米远,近距离可将树皮穿进。如果在钢管里塞上炮仗药,塞进砂子用废纸塞好,掌握好松紧度,近距离击发可以射穿几十张厚的作业本,也能打死打伤鸡鸭兔。炮仗药是断了芯的鞭炮,被孩子们扒开后积攒下来的,装在小玻璃瓶里备用。
装药要有数,松紧度要把握好。装药多了,或枪筒塞得太结实,很容易出现炸管现象,或者产生后坐力,炸伤自己。装药太松,没有射程和杀伤力,只是冒阵烟,吓吓人完事了。邻村矮子刘,人聪明又好学,但就是犟,玩枪经常失手。在给链子枪装药时屡屡挑战记录,多次炸破钢管失败,右眼那个豆粒大的疤,就是钢管爆炸后留下的。读高中时,矮子刘还玩枪,老师也管不了,高中毕业后参了军,后来提了干,在部队出息好了。
孩子们玩枪的目的就是显摆自己,炫耀本事,吓唬别人。就像洗脑般的,以为只要手里握着枪,带上伪装帽,就有了护身符,自己就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玩打仗时就敢冲锋陷阵。
嘭,嘭,嘭!突然,几颗土坷垃砸在了学校的墙上。一年秋天我们正在学校干活时,遇到公社驻地的十几个捣蛋孩子到我村学校骚扰。领头的孩子一手握着一支链子枪,兴冲冲地奔袭过来,很快在离学校百十米的地方,跟我们十几个人接上火了。一看玩打仗的来了,我们马上来了精神,又急忙招来村里的十几个孩子,有的从家里拿上篮子,用来装土坷垃,有的拿来弹弓和甩子。我们占据学校校舍优势,手投坷垃,用弹弓和甩子打石块,石块坷垃雨点般地砸向对方,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几个手握链子枪的愣头青硬着头皮往前冲,一会儿,一个捂住头倒下了,又一个捂着头倒下了,痛的直在地上打滚……我隐隐约约看到,树枝盘成的伪装帽下,有我表哥的影子,他是出了名的孩子头。当时他也受了伤,硬是彪呼呼地冲,眼看离我们只有几米远了,但一次又一次被我们打了回去。就在胜利在望时,我们一个在后边运送坷垃的小伙伴被弹弓打中,脑门起了一个包,直流血。于是,我们决定撤退,护送伤者去村卫生室。
“您娘个皮的,你们这些祸害,光知道惹祸,谁赔俺家烟囱呀……”我们走后,学校和学校附近的民房遭殃了。学校的门被打碎了,教室里有了小便、大便,能用的东西被洗劫一空。学校附近民房的烟囱被弹弓打碎了……这次玩打仗,我们把表哥一伙人打的不轻,三个破头的,一个打歪了鼻子的,表哥头上也长了蘑菇。我们只有一个受伤。他们吃亏大,趁我们撤离后,就像鬼子进村般,疯狂地破坏校舍和民房解恨。
“不是吹,当时我要开枪,非出人命不行!”来年正月初三,到我家走亲戚的表哥不服气地说。“你吹什么吹,光你有枪?我们的链子枪也装了砂子,也能打你们个半死!”我说。说归说,犟归犟,孩子们玩打仗一般不用链子枪打人,即时被打草鸡了,也不掏枪对人,更不打暗枪。
链子枪伤人的事,多半是自己误伤。邻村老黑是出了名的捣蛋鬼,学习不中用,玩打仗就像过年,经常跟这村孩子拼,那村孩子打。他家里的泥瓦烟囱经常被孩子们用弹弓打掉,他爹一年到头跟着换烟囱。他家大门口也经常有石头、砖头、土坷垃,那是被报复孩子砸门后留下的。他爹娘为这很生气。
一次,老黑吃了爹的两个耳光后,恼火了。他知道又是东村二马虎干的,找他算账去!他急忙找出藏在书包里的两只链子枪,一支装上火柴,另一支装上了火柴、炮仗药和砂子,招呼了村里几个伙伴直奔东村去。老黑他们是抄小路的地瓜地走的。报仇心切,他恨不得一步迈出几个地瓜岭。谁知,老黑急中出乱,不慎摔倒,一支插在腰上的链子枪走火了,“嘭”的一声,砂子击穿裤子射进大腿,顿时鲜血直流。
别看老黑平日里耍横不怕事,但一见到血就草鸡了。捂着腿,呲着牙,说了声:撤!灰溜溜地回到家里,就像一只落水鸡。
“你给我老实听着,咱家烟囱要是再被人家打坏,我就把你竖在烟囱里,呛死你!”老黑爹看到儿子受了伤,恼羞成怒,将老黑的链子枪抛进了屎圈后,动手打了老黑。又挨了爹一阵拳脚后,老黑长了记性,从次再不玩枪了,也不玩打仗了。枪都没了,还玩什么打仗,没劲!
木头是个老实人,偏偏他家的树成了我们练枪的靶子。木头家的林业地就在村头,没几分地,只栽了些梧桐树。麦收后的时节天长,孩子们放学了也不回家,围着树多的地方转悠,找知了猴打馋虫。无聊了就玩枪,吹牛显摆,比枪论英雄。
“看你那把破枪,没准头,狗屁不顶,还好意思拿出来耍!”玩枪的孩子谁也不服谁。“胡说,这支枪的钢管是俺三叔从部队上弄的,真家伙,可厉害了,放上一把炮仗药炸不碎,不信试试。”
孩子们彪上劲了,掏出从家里火柴盒偷偷抽出的火柴,装在链子枪里比试。在离树二三米的地方画个杠,轮流比试链子枪的准头和射程。谁比试输了,就要搭上些火柴或炮仗药。也有耍横的孩子,输了还嘴硬,不服输,嚷着来日再比试。
选择梧桐树当靶子,主要是梧桐树木质软,容易上靶,我们几乎都能将火柴杆打进树皮。时间久了,梧桐树上的疤越来越大,就像开了膛,成不了大器了。在把梧桐树当宝贝的年代,毁坏了梧桐树简直就像剜心肉,难怪木头他娘见到拿链子枪的孩子就一顿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