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克《背影》
背影
每逢做完功课,临窗而坐,我的眼前就会浮现出父亲汗透衣衫的背影;那一步步走远的背影……
时光抹干了眼角的泪水,却在一个个静谧的夜晚将我带回了中考结束后的一个黄昏……
中考结束了,一家四口焦急的等待着中考成绩的公布。终于有一天,爹娘接到一个信息后高兴得什么似的,逢人便笑。我问父亲,他说:“我闺女考上了,考上高中了,回家让你妈杀只鸡,咱们好好庆祝一下!”劳作了一天,我已经累的不行,但是父亲走山路却是那么的带劲儿,此时父亲的背影,在我看来: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有活力,丝毫不输年轻小伙!
一个夜晚,窗子中映出两个正在交谈的人影。只是依稀听到父亲悄悄对母亲说:“到开学的时候不搭车,我用摩托车抄近路送咱闺女去报到,省下钱,留着她去城里买衣服和各种生活用品。”我在门外听了,鼻子酸酸的:爹呀,为了孩儿的前途,你起早贪黑,省吃俭用,心都操碎了!
一天饭后,父亲将给我带去学校的行李准备好了,说是过几天不用忙着料理这些东西了,我没说什么,只是看着父亲给我整齐地叠好被子。叠好之后,父亲抹了把嘴,笑呵呵地说:“闺女,到开学的时候咱不买车票了,爹送你!” 我开心得连忙答应了。
盛夏,地是热的,风是热的,太阳更像一盆火,赤红明亮,烤的人全身冒汗。白天,母亲去核桃地里除草,父亲骑着摩托去地里巡看核桃长势,约七点半父亲回来了,看到我和弟弟已经将菜饭做好了,他很是欣慰。当他休息好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去喝水的时候,猛然无故,父亲倒了,像是一颗树倒了……时间就此停住,正在接水的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忙把盆扔掉,跑到父亲旁边,我连忙让正在写作业的弟弟去找邻家三爷爷,懂得中药的三爷爷赶到我家时,我已经泣不成声。他让我先扶着父亲做到凳子上,可是父亲已经站不起来了,我们三个人将他搬到了床上,然后给他按捏手脚,他的手脚是那么的僵硬而又冰凉……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母亲回来了,她看到外面没有人,进屋来才知道了大致情况。晚上,她喂父亲吃饭,可是父亲连嘴都张不开,母亲说煮几个鸡蛋给父亲吃,可是父亲的手不停的颤抖,连一个鸡蛋都握不稳,他似乎说着什么?可是没人听得见他嘴里哼着什么。
那一夜,我们一家四口彻夜未眠,父亲饱受不知名病痛的折磨,而我们母女三人也寝食难安,一夜,我们都没合眼的守候在父亲身旁。而就在那一夜,看到躺在床上动不了的父亲,我的心被震撼了:一种感觉涌上心头,是难过还是心疼?似乎都对,又似乎都不对!看着父亲痛苦的表情,我在想:这黝黑的肤色不知积聚了多少烈日的暴晒?这纵横交错道道皱纹的沟壑里是写满了多少岁月的沧桑?高高的眉骨下深陷的眼睛似乎望着远方,是盼望着什么吗?父亲那干裂的嘴唇,是叹息,还是疲惫的微笑?
时间过得很慢,太阳终究无情的升起来了,而我却害怕这太阳的升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它会让我感觉要失去些或好或坏的东西吧!
母亲这几天放下了手中忙碌的活,带着我和弟弟去给父亲找药,因为三爷爷说:“你爹这个是中风了,需要吃中药,不能吃西药”,所以我和弟弟就跟着母亲到山上采草药,尽管山路崎岖,但是在我们眼里那些都没有亲人的安危重要。过了十多天,父亲可以喝粥了,但是坐起来还是有困难,甚至有的时候把他扶到凳子上面坐着都会摔。情况似乎并未好转……
那是初三的暑假,天是那样的热,空气也是那样的热,很多和父亲一样年纪的人都在树荫下乘凉,而我的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屋里院外又是那么的炎热,我把父亲的摇椅推到房檐底下乘凉,父亲使劲抬起手来指着水缸,我知道他是渴了,我就去给他倒热水。上台阶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背对着我的父亲,突然发现父亲原来并非那么高大,也并不是不会累倒……
无数次回眸,无数个背影,而亲人的背影唯独让我终身难忘!之后的好多天,我和母亲还有弟弟背上药篓,在蜿蜒的山路上跋涉.才到突兀的山崖边,我已气喘吁吁,母亲从黄旧的帆布包里掏出熟鸡蛋,在石头上敲敲,去了壳,递给我和弟弟,“快吃,别饿着.”然后又把一瓶矿泉送到我的手上,她自己却一边擦汗一边走到石塘边,偷偷地往嘴里送着粗面窝窝头,腮帮一鼓一鼓的,吃完了,捧起石塘里的水,咕咚咕咚地喝,然后很满足地站起来,看着她因辛勤劳作而过早佝偻的背影,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母亲和父亲那苍老憔悴的脸都是为了两个孩子才变成这样的呀!谁会天生有着伟岸的背影,那都是为了自己爱的人不得已“装”出来的……
日子过得很快,父亲的病医治了差不多一个月,应该是医治及时加之中药疗效好,所以近一个月后,父亲说话更利索了,也能下床走路了,吃饭也不像以前吃力了。而我也要开学了!但父亲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报到,也不放心让没多少文化的母亲送我去学校,他坚持送我去上学,由于他的坚持,妈妈即使担心也没说什么。
一个亲戚刚好买了两张进城的车票,知道我要去上学,一大早就把票送来了家里。我要走的时候,妈妈从包里翻出来一沓皱巴巴的人民币递给我,之后送我上了车。
差不多三个小时,车子到站了,我和父亲找了一个旅馆住下了。第二天一大早,父亲便把我叫醒,去学校找班主任报到。报到后我们去了县医院,父亲需要做一个检查,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父亲出来了,医生说“幸亏抢救及时,这种脑梗塞的话还是很危险的,你已经够幸运了……”之后,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一半。
父亲又把我送回学校,他说:“先给你一千,省着花”,说着将钱塞进了我的背包,我哭了:“爹,星期天我就回家看你和妈妈,”爹点点头,又急忙摇摇头:“放了假再回吧,路远,来回都得花钱,在学校多学点知识,多读几本书……现在我的病也快好了,医生也给开了药,别想家,听见没?”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的点头,泪眼朦胧中,我见父亲的眼也湿润了,可他强忍着,低头替我扣上衣扣,又前后左右拽了拽我的衣领:“爹先回了,再晚赶不上车了,以后在学校,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给家里打电话回来。”
午后的太阳明晃晃的,地面烤得人发晕,父亲在炙热中渐渐远去,我站上高处,望着他衣贴脊梁、歪歪斜斜的背影,鼻子一酸,泪又止不住流下来……一张古铜色的脸上藏着他含蓄的喜悦;额头上的道道皱纹是他饱经风霜的见证;一双混浊的眼睛深陷在枯黄的眼眶里,幽远而深邃;大而扁平的鼻子让人想到他曾经的魁梧、强壮;微张的嘴角表达的是一个朴素的微笑,上唇干瘪而又灰暗,几乎看不出来,泛白而干裂的下唇告诉我,他病还没好;一双强有力的大手如今却失去了些力量,夕阳的余辉洒落,长期的体力劳动让他垂在两边的手变得很粗大,因干枯而突显的指骨像一个个小山丘,食指上缠着一截纱布,手指上、指甲里还留着一道道黑黑的泥土的印迹,又或是药渣……
一个背影,无数次父亲留给我的只有一个背影,一个刻画着沧桑与磨难的背影,显现出无比的坚毅与顽强,透露出生命的光芒与顽强的性格。正是那个背影,犹如不倒的山峰的背影、还留着太阳炙烤的痕迹的背影,诉说着他的勤劳、耐苦,他用自己坚强的性格,创造出了家庭的甜蜜,虽然骨瘦如柴,但却显现出了中国人的高大,不是外表,而是那不倒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