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两小时半的临阵脱逃、男孩递来的礼物...... | 那年高考“坏女孩”的浮游沉潜

人生必须渡过逆流才能走向更高的层次,
最重要的是永远相信自己。
壹·无言抗争
“楠楠,就算妈妈求求你了,这可是高考啊!”一个满含哭腔的沙哑女声如同一件绝望的弦乐器,不合时宜地鸣响着。
在这间狭小而逼仄的出租房里,微微拉开的旧窗帘透出清晨的曙光,然而木板床上的被褥裹成一个封闭而沉默的茧,里面的少女双手紧抓着被角,不想让一丝光亮照射进来,任由母亲在床边苦苦哀求,她既不掀开被子起床,也没有发出任何回应的声音。
今天是六月七日,高考的第一天。十七岁的景楠即将面临人生中第一场重要的战役,然而她选择了鸣金收兵。
“杨老师,我是景楠的妈妈,求您到我们家来一趟吧,楠楠她……”母亲何瑜用颤抖的双手拔通女儿高三班主任杨茗的电话,“她说什么也不起床,您看这马上就要考语文了,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会这样呢,景妈妈你先别着急,我这就过来。”杨茗放下手机,她正准备从学校出发前往考场,她想到班级里平日温顺乖巧的景楠,那样一个勤奋刻苦、腼腆内敛的女孩子,竟然在最后关头做出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她感到自己的心被紧紧攥着,而且不断地向下沉。
景楠升入高三前,母亲就在她的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房间,母女两人瞬时进入了紧张的备考状态。在这幢破旧的居民楼里,不仅住着景楠一家,几乎每层都有一两户备考的学生,经常到深夜依旧灯火通明。景楠住在三楼,楼下的邻居有时会听到母女两人的争吵,只是多数时候,仅有何瑜自己气急败坏地训斥着女儿,而沉默寡言的女孩却很少还嘴。
“你看看你,这次摸底考试居然退后了十五名,就这样怎么考清华?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考清华三个字,宛如一道挂在何瑜口齿间的军令,承载着某种力拔千钧的气魄,每次这样理直气壮地要求女儿再努力再刻苦一些,何瑜的心里都非常坦荡地想着,我这都是为了女儿好,现在让她拼命搏一次,将来才不会后悔。
“景楠,我是杨老师,你先出来我们聊一聊,好不好?”杨茗将手扶在景楠的床沿,有些担心地看着隆起的被窝。
“杨老师,你快帮我劝劝楠楠啊,眼看着就要考试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何瑜说着急得哽咽起来。
从被子里传出一阵模糊的抽泣声,女孩的肩膀不住地抖动着。杨茗伸出手,轻轻拉下她的被子。景楠凌乱的发丝下,一双红肿的眼睛满布血丝,她看到杨老师,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杨老师,我不想去考试了,我害怕……”景楠如同不受控制一般全身颤抖着,整洁的睡衣上沾满汗水,仿佛尚未从噩梦中惊醒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距离九点钟的考试时间已然近在咫尺,而女孩跪坐在床上泣不成声,俨然彻底崩溃的样子。
贰·汪洋漩涡
景楠向来乖巧懂事,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尽管自己更喜欢文科,她依然听从母亲的意见选择了理科,并顺利地分入理科实验班,此后保持着年级前一百名的成绩——在这所超级中学里,这意味着她即将走进全国最顶尖的高校,接受最好的高等教育。在父亲离开后,她就和母亲相依为命,她知道自己是母亲唯一的指望,只有刻苦读书,考上最好的大学,才能不让母亲失望。
然而,在母亲近乎严苛的要求下,原本就内向的景楠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有些时候,她很想把自己藏起来,在试卷的缝隙,她常常幻想着那里浮游着一条温顺宽厚的鲸鱼,而她渴望着跳进鲸鱼温暖的口中,跟随着洋流去往一个自由而光明的所在。
在许多时候,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会以一种更为优雅和隐忍的姿态浮现,然而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多少内心的挣扎,如同在看不到光的沙漠里艰难跋涉,每一个脚印都留下干涸的血迹,而绿洲仿佛只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传说。
这年一月,景楠刚刚在学校参加完香港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她仿佛接触到一个更遥远更新奇的世界,回忆着宣传片里斑斓璀璨的校园生活,还有新鲜别致的风土人情,平日里害羞腼腆的自己,仿佛推开了一扇未来的门。
“景楠,你等我一下,我有个东西要给你。”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的景楠还在恍神,突然被同一考场的岳歌叫住。
她转过身,看着这个浓眉短发的男生,不知怎么竟有些莫名的心慌和紧张。
“喏,这个给你。”岳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看着眼前有些发愣的女生,他有些害羞地转开视线,“对了,刚刚考得怎么样啊?”
景楠接过那个盒子,“还好,感觉题有点难,你呢?”
“哈哈,我就是来凑凑热闹,我才不想去香港呢,天天讲英语多烦啊。”岳歌露出大男生爽朗清冽的笑容。
景楠微微侧过头,不小心瞥见男生唇边的青色胡茬,她的脸颊晕开一抹绯红,连忙将头匆匆埋下。
“这个是……”景楠端详着手中的礼物盒,有些疑惑地看着岳歌。
“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她抬起头,刚好看到男生对她眨眨眼睛,然后将书包随性地搭在肩上,大步走向了校门。
从学校正门走到出租屋,景楠大概要走五分钟的时间,她会先经过一家水果摊,再经过一间塞满教辅书和模拟试卷的小书店,绕过街角的土豆粉铺子,沿着一条幽深的小巷走到底。她怀里抱着岳歌给自己的盒子,感到心跳越来越快。
“楠楠回来啦,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呀?”打开家门,她听到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里飘荡而至。房间里充盈着一种淡雅的香味,餐桌上摆着一束新鲜的百合,在百合下面放着一个粉红色的蛋糕,还有一盒未拆封的彩色蜡烛。
景楠在瞬间感到血液涌上了头顶,她忘记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然而她更没有想到母亲还记得,并为她准备了生日蛋糕和精美的晚餐。
吹熄蜡烛前,景楠许了一个愿望,她看着烛光对面母亲略有疲惫却依然明亮的眼神,心里仿佛盛开着一缕清泉。
夜色渐浓,借着微黄的台灯,她打开了岳歌给自己的盒子,发现里面放着一个紫色相册,天鹅绒的封面萦绕着某种神秘的色泽。景楠屏住呼吸翻开相册,眼前逐页翻过一张张天空的照片,有北方清晨灰蒙蒙的天穹,也有傍晚云霓初现后火烧的绚丽盛景,十七张天空的照片,还有一封字迹洒脱的信笺。她想象着岳歌为自己拍摄天空的样子,认真皱起的眉毛和观察天光的眼神,心里的清泉荡漾开微妙的涟漪。
景楠将相册和信小心翼翼地收在抽屉的最深处,盖上几本厚重的理综参考书,然后打开书包开始做题,灯光下她的表情认真而静默,又蕴含着一种充盈的满足。
叁·离心
随后的那短短一个月,或许是景楠高中生活里最温柔的一段日子。岳歌经常陪着她一起自习,然后晚上骑着单车送她回家,短短五分钟的路程,她总想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五月初的那天,景楠站在楼下,一如既往地和岳歌挥手道别,男生的眼睛亮闪闪的,又仿佛蒙着一层看不清的神秘感。她并没有看到身后楼上走廊的窗前,有一个默默注视着自己的身影。
打开房门,却是母亲铁青着的脸,她看到书桌的抽屉被粗暴地拉开,里面的书散落了一地,还有剪成碎片的沉静而斑斓的天空照片。
“妈,你干什么!为什么翻我的东西?”景楠的脸颊涨得通红,她跪坐在地上捡着那些照片的碎片,双手的指关节因愤怒和痛惜而捏得泛白。
“景楠你可真行啊,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还有心思搞这个!”何瑜的双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瞪着女儿,“要不是被我发现,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和岳歌……”景楠的眼中泛起了泪光。
“岳歌岳歌,好的不学,净给我学这些丢人现眼的东西!”何瑜气得简直要跳到桌子上,“我告诉你景楠,从现在开始到高考,你不准再和那个男生来往,知道吗?”
景楠坐在地上抽泣着,她捡起那些被剪得凌乱不堪的真心,紧紧地捂在胸口。
碎成一片一片的心,纵然用最柔韧的针线缝补起来,也会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伤疤。
高三结束前的最后一场摸底考试,景楠发挥失常,跌出了年级的前两百名。拿到成绩的那个晚上,她一整晚都没有睡,她没有在想卷面上鲜红的数字,没有在想母亲充满怨恨的嚎啕,甚至没有想那个让自己情窦初开的男生,她的脑海中充盈着一种空旷而沉重的灰色,仿佛那是一种无穷无尽的虚空。
时间如白驹过隙,面对景楠突如其来的疏远,岳歌质问过也哀求过,始终只能得到一句不冷不热的“对不起”。转眼间,高考在即。
时钟依然不疾不徐地摇摆着,杨茗轻轻抚摸着景楠的头发,女孩渐渐停止了哭泣,她下床穿好拖鞋,简单地洗漱完,收拾了准考证和必备的文具,看了看角落里噤若寒蝉的母亲,没有多说一句话,轻轻地带上了门。
杨茗怔怔看着景楠离去的身影,她身后的何瑜突然瘫坐在地上,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高考发榜的那天,景楠穿着自己最喜欢的月白色裙子,她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看着上面的数字,她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机,胸中有种想要大声呐喊的冲动。
片刻后,她的手机又传来嗡嗡的声响,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她有些迟疑地看着熟悉的发件人,思索片刻后,回拨了那个默记于心的号码。
花季的笑涡和泪痕恍如过眼烟云,所有珍重的和错过的,都闪现成了光影里的纪念,而十七岁那年天空的模样,只镌刻在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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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说

如歌的青春里,高考是重要的一笔,懵懂的爱恋、独挡一面的恐惧、来自父母的期盼互相交织,让这段花季时光又压力重重。本文灵感来源笔者的亲身经历,希望从第一视角带你看看高考孩子们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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