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个真实故事告诉你，为什么中国缺少好的游戏制作人？｜游戏葡萄

王道无功，霸道无悔，人道无名。此三道足为国产游戏人鉴。本文由舟游星海独家投稿，授权游戏葡萄发布。每年毕业季，数不清的莘莘学子带着茫然的表情走出了学校的大门。就像干季来临时东非草原上的雌瞪羚，浑然不知等在他们面前的究竟是丰美的草场还是张开血盆大口的肉食野兽。在这些可怜的雏儿当中，总有那么几群闪着亮晶晶的双眼，怀着拯救中国游戏的理想与使命感的萌萌哒小动物，毅然决然踏入资本家精心编织的大网之中。在每一个加班到深夜的孤独夜晚，他们抱着总有一天我会当上制作人，进而拯救中国游戏的美好梦想走进梦乡。接着在不到几个小时的短暂睡眠后又睁开双眼，无畏的冲进北上广深杭熙熙攘攘的早高峰之中。（你说成都？呸，你还活在2014年么。）顺便说一句，叫醒他们的不是梦想，是迟到扣工资。

So，不管怎么说，小白兔总有一天会长大，小白兔之中也早晚会有人真的成为制作人老狐狸。But，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那么多满怀理想的名校毕业生，最终也并没有真的拯救中国游戏呢？也许揭开这个秘密的谜底就隐藏在一条条通往国产制作人的道路里。王道大东，阿西，小北三个应届生同年进入了同一家游戏公司，三人被分到了三个不同项目组里。他们仨全是名校毕业，满怀着对游戏的热情。这小哥仨都特别拼，起早贪黑，周六周日从不休息。兢兢业业，踏踏实实，不吐槽老板，不八卦同事。别人中午看剧玩游戏，他们抓紧时间睡会午觉，争取饱满的状态迎接下午晚上的工作。别人加班吊儿郎当，他们完成自己的活儿，还抽空研究学习别人的模块。

就这样，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第一年过去了。大东的项目上了线，数据飘红，项目组在公司里扬眉吐气。大东原来的领导升了职去带别的项目，大东因为学习能力强，工作态度好，被制作人点名升职，成功坐上了主管（主策，主程，主美）的位置。阿西的项目被大老板点名批评，做出来的内部demo非常平庸。老板打算再给项目一年的时间，整个项目推倒重来。本来承诺给阿西的优秀员工，最后给了项目里一个态度老油条，但岗位很关键的核心成员。小北的项目测试了一次，数据不太好，但也勉强能赚个成本。老板很大度的给了他们半年调优的时间。制作人给小北画了张大饼，继续发扬今年的状态，明年数据好了，奖金职位大大的有商量。草长莺飞，狗熊醒了又睡。第二年过去了。大东的项目增长强劲，各项数据和流水盈利一路走高。大东在主管的位置上也干的风声水起，领导同事都对他大为赞赏。年终奖发完之后，大东买了辆车。阿西的项目彻底黄了，制作人忽悠了一个投资人，拉着几个主管跑路了。阿西作为手底下最能干的小弟自然也接到了邀请。阿西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留下，申请内部调组。小北的项目慢慢有了起色，虽然还远不如大东的项目，但至少看起来是一个增长的态势。恰好原本的主管跳槽去了更好的公司，制作人就顺势兑现了之前的诺言，给小北升了职。落叶飞花，曲水流觞。第三年过去了。大东的项目进入了稳健的运营阶段，盈利达到波峰之后，平稳的维持在了一个可观的水平线上。公司决定开发续作，大东的能力和态度有目共睹，自然当仁不让当上了制作人。阿西调到了公司另外一个盈利持续下滑的老旧项目组里，没过多久，就收到了项目关停，全组裁员的消息。阿西无奈的在网上更新了简历，去了一家小公司。小北的项目并没有比去年变得更好，甚至还出现了一点点的下滑。但原来的制作人不知道给大老板吹了什么风，竟然成立了工作室，自己当上了工作室的老大。另外一个跟了老大很久的主管就这样升任了制作人。

这年年末，阿西来找大东和小北吃饭，三人约在公司碰头。阿西走进大东项目组的工作区，正巧碰见大东正在给新招的应届生训话。“年轻时候，不要在意薪资，要在意能不能学到东西。”“别人周六加班，你就连周日也要去。”“走出舒适区，迎难而上。”“抢别人的活，让别人无活可干。”三人到楼下吃饭，席间酒酣耳热。大东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骄傲：“你们知道我是怎么坐到现在的位置上的？我一进公司就把所有我能看到的活儿全包了，甭管是不是自己份内的，你要能把别人手里的活儿都抢走，你不当制作人谁当？”大东拍了拍阿西的肩膀“我现在常给小弟们讲一句话：只要你够拼，领导亏不了你！西哥你说，是不是大实话！”阿西几次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一句话“阿西吧。喝酒。”优点：1. 基础扎实，业务能力极强。抗风险能力强，只要行业本身还在，无论如何都有一口饭吃。2. 在行业扩张期或公司扩张期，行业对业务能力更看重的阶段，更容易出头。3.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积累的能力就是你日后的本钱。缺点：1. 无论你多努力，学了多少东西。项目黄了一切成空。你无法向其他人证明你有多努力。（仅限策划岗位）2. 你不能累，不能抱怨，不能休息。3.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但多少分的耕耘能换来一个制作人？不知道，看命。王道箴言：任何情况下你都必须且只能用尽全力做好工作中的每一件事。好公司好团队好项目你要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烂公司烂项目烂团队你要百分之二百的努力。霸道大东最近一直在琢磨创业的事情，他带的新项目没做出来，原因有很多，时代变了，老板支持不力，团队内斗。总之，他觉得现在这家公司已经不适合自己了。一个偶然的饭局上，大东认识了一个投资人。两人很快一来二去打的火热，没过多久，大东就在投资人的帮助下开了自己的公司。阿西在小公司待了半年，一次跟同事在楼下抽烟的时候，意外的收到了同事的邀请，请他去当合伙人。他这才知道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竟有如此雄心。阿西很感谢自己一直保留着良好的工作态度和习惯，也许就是这一点得到了同事的认可。小北的老上司创业了，拉他一起。小北其实一点也不想去，但他思前想后，发现自己的选择并不多。老上司能说会道，长袖善舞，拉拢了不少核心成员。再加上现在的项目成绩并不太好，早晚都会被大老板砍掉。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搏一把。七月流火，霜寒九霄。第五年过去了。大东出任了CEO，迎娶了白富美，有没走上人生巅峰暂时不得而知。不过毕竟创业CEO不如狗，制作人的活也得自己亲自来。大东这是第一次完全自主的决定立项等一应事物，投资人说好了完全信任他，让他放开了折腾。大东真有一种天高任鱼跃，海阔凭鸟飞的感觉。这是大东自己的王国，谁也不能再随意指挥他，也再也不用为了协调各方利益而违背自己的想法了，至少暂时是这样的。阿西这一年干的挺不开心的。以前的同事成了自己的老板，说是合伙人但自己也拿不出入股的钱，口头上许诺了一、半个点的股份算是凭本事入股，但实际上还是给别人打工。年轻的老板雷厉风行，对很多事情都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干的不好的人，说辞退就辞退一点也不含糊。创业公司不养闲人，这是老板常挂在嘴边的话。但谁是闲人，谁不是闲人，这不还是老板说了算么。阿西也不是刚毕业的小伙子了，有些事情他已经有了懵懵懂懂的意识。这一年比他前几年还要辛苦，人手不足，他不得不一个人做几个人的活。小北这一年依然兢兢业业，创业的各种心酸也算是尝了不少，尤其是老板的想法特别的随意，经常朝令夕改。好在小北也不是第一次跟他合作，项目总体而言做的还算顺利。虽然人少事多，老板画的饼还是各种花样翻新的。另外有点奇怪的是老板似乎并不太关心项目本身做的怎么样，总见到他带着各种各样的人来看项目。小北觉得老板说的也有道理，产品做得再好，没有发行和渠道愿意推，照样白搭。风来雨走，马跑鸡鸣。第六年过去了。大东的项目推倒重来了，他承认自己一开始有点飘飘然，没有认真的分析市场。他们去年鼓捣的那个项目，已经是上个时代的产物了，跟今年市场上主流的产品完全没法比。大东今年有点焦虑，老婆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投资人说的话也不像最开始那么好听了。大东有时候会在半夜醒来，他觉得需要认真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阿西的项目上线了，流水和口碑都不太好，阿西决定走人了。这里不是自己参与创业的公司，他仍然只是一个别人想法的执行者，而且还不能有任何异议。阿西走的时候特意问了一个自己疑惑很久的问题。他问老板投资的钱是从哪拉来的，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投资人会给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投资。“既然你决心走了，跟你说实话吧”，老板笑了笑，“投资人是我爸”。阿西恍然大悟。

小北这一年也算是长了次见识，项目做出来了，各色发行，渠道的人来转悠过很多次。老板最终签了一个很不错的独代协议。庆功宴后，大伙都等着老板兑现一笔承诺好的冲刺奖金。没过多久，他们接到一个消息，他们团队连项目打包卖给了独代的发行商。老板因为个人原因退出公司。大伙虽然知道老板这是携款跑路，义愤填膺也毫无办法，眼看着前老板照葫芦画瓢又拉起了一支队伍。大伙决心把项目打磨好，气死前老板。又过了半年，项目的服务端频频出现掉线，延迟等状况。主程走之前承认架构有问题，根本支撑不了发行商要求的同服人数，战斗验证方面也存在着严重的bug无法解决。小北这才打心眼里佩服老板。这年年末，三个哥们又聚了一次。三个人互相吐了吐苦水。酒劲上头，小北扶着两哥们的肩膀，说出自己这几年创业的心酸体会： “有的人创业凭资本，有的人创业凭人脉，有的人创业凭履历，有的人创业凭胆识，还有的人创业凭不择手段。想凭本事创业？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就你有本事？敢创业的谁没本事？”“西哥，我说句大实话，如果你不能说服别人为你的想法买单，那你就最好自掏腰包拿钱说话！”阿西几次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一句话，“阿西吧。喝酒。”优点：1. 再也不用担心有一个傻逼（也许只是你以为的）来指挥你做事了。2. 尽情实践你的想法，虽然有很多想法仍然会遇到各种现实困难。3. 赢家通吃。（你可以以奋斗的名义剥削别人了）缺点：1. 高风险 你除了需要承担来自市场的直接风险，还需要承担错误认知自己的后果。2. 高门槛 如果你没有一个有钱的爹，也没有一个好骗的投资人。3. 你不一定能找到靠谱的合伙人和初创团队。4. 创业拉投资也是要看学历和履历的。不要以为英雄真的不问出处。5. 时代变了，创业的门槛每年都在水涨船高。霸道箴言：创业是赌博，赌时代，赌团队，赌自己。无论结局怎样，记住四个字，愿赌服输！人间道大东这一年过得很不愉快，投资人撤资了。鼓捣了创业三年，什么项目也没做出来。老婆整天在家阴阳怪气的。大东没招，思前想后，决定找家大公司去当高管。通过以前认识的高人牵线，最终找到了一家准上市公司。这家公司的大老板跟大东聊的特别投机，俩人还都是名校校友。大老板特别信任大东，直接拿了一个总监的title给到大东，全面负责整个公司的所有研发项目。阿西痛定思痛，在圈内老同事的牵线之下，找了一家准一线企业任职执行主管。机会难得，就当是回炉重造，再次出发。一段时间的工作之后，制作人对阿西的能力颇为认可，团队上下也都很有干劲。阿西内心踌躇满志，觉得属于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他比以往工作的更加卖力，内心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向往。小北的老上司又给小北抛来了橄榄枝，老上司现在在一家大公司做VP。急需几个团队给自己撑场面。待遇各方面都超出市场平均水平。小北想了想，自己在其它地方未必能拿到制作人的职位，那又何苦放过这个机会呢？决定去新公司之后，小北也快速拉拢了一些以前的老同事和老下属。风风火火的走马上任了。

风物长宜放眼量。一寸光阴一寸钱。第八年过去了。这年刚开始的时候大东过得很舒服很滋润。不需要自己亲自带项目，每天就是来回巡视，开开会。看见什么不爽的地方先喷一顿再说。按理说大公司桀骜不驯的人才更多，但奇怪的是，敢直言进谏、当面顶撞上级的人反而比起初创企业要少得多。更让大东舒心的是，公司的现金流充裕，不论是IP还是团队编制，包括各种异业合作，要什么有什么。掌握了资源，在各个下属制作人面前，大东简直不要太有威严。关于各个团队的立项问题，大东思考了一段时间，既然现在是IP时代，公司本身有团队有IP，那就全面上马IP项目。围绕这一战略，整个公司的研发团队都热火朝天的运作了起来。舒心的日子持续了大半年，直到年底大老板又招了一个负责产品的VP。阿西的项目进展的很顺利，整个团队凝聚力空前，阿西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功在向自己招手。鼓满风帆的大船在接近目的地的时候终于还是停了下来，乌云不期而至。老板对项目不是很满意，要求大家照着一款市场上表现强劲的产品“学习”。制作人为此据理力争，几个回合后，老板表示尊重大伙的意志。阿西没有高兴，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听话要听音，要关心老板说的话，要更关心老板“没说的话”。两个月后，老板解散了项目。理由是公司遇到了财务危机，公司必须要集中力量在更有把握的项目上。制作人走了，团队倒是保留了下来，所有人被要求投入到公司的另外一个项目上。小北感觉自己有点像是陷入了一个泥潭，老上司不是闲的没事喊他来的。小北作为公司新VP的旧亲信，是一颗打入敌人内部的子弹。公司原本有一个做了大半年的半成品项目，制作人已经被新VP挤走了。小北空降制作人，既是收拾烂摊子也是抢占地盘来的。原来的几个核心成员也不是省油的灯，小北夹在中间，两头受气，说不出的难受。前后半年多的时间，调整游戏方向，一点点安插自己人，有点想法的旧人基本都主动走人了。半成品项目，新老员工角力，留下无数的坑。小北这一年真的是在泥潭中行走。

西湖的水，加班狗的泪。第九年过去了。新VP入职几个月后，开始频频的插手大东手下的几个项目团队。借口大数据分析，提出要对所有在研项目进行调研，不合适的产品方向要进行修改。大东授意手下的制作人消极配合，对新VP的新政冷处理。数个月后，在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高层例会上，一款代理的产品数据不理想，新VP猝然发难，把矛头直指大东，话里话外分明要让大东为这款代理产品的失败负责。老板的态度十分微妙。大东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踩进了陷阱，两个月前，他才临危受命接手这个产品的调优工作。从那天后，大东发现自己能调动的资源明显下降，招人的时候需要老板和新VP都要审一遍。有时候大东管其他支持部门要资源会被各种软硬钉子顶回来。很久之后，大东才知道，自己大肆扩张团队的做法让老板很不满意。为了人力成本的事，老板有一次还大发雷霆。大东感觉仿佛有一条绳索套上了他的脖子并且越缠越紧。阿西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动力似乎在流失，团队的氛围变得很糟糕，一个总监空降过来负责项目。在把团队熟悉了一圈之后，阿西被提上了代理制作人的岗位。从那天起，阿西就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老板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开始在项目组附近巡视。对于游戏现在的开发版老板很不满意，经常在体验一番之后大喷一顿。这里要这样改，那里要那样改。阿西很想告诉老板这种改法并不可取。但有几次刚说出自己的意见，老板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阿西乖乖的收了口。项目不出意外的沿着老板划定的方向修改，阿西想通了，在一个挥挥手就可以解散项目的状况下，个体是没有什么选择的。做出好游戏的前提是做出游戏而不是“好”，毕竟只有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被评论好不好。费了一年的工夫，小北终于有了一支自己的团队。这几年他也琢磨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能做出一款被市场认可的游戏，自己当然身价倍增。但在这之前，你得保证你没有出局，还坐在牌桌上。问题是怎么保证自己能一直坐在牌桌上？小北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在一个加班回家的晚上，他偶遇了老板。老板一句看似无心的闲话让他醍醐灌顶：“我看你们团队最近下班的时间都蛮早的嘛。”从那天起，小北的团队开始了常规九九六的日子。

优点：没什么明显缺点。一半靠能力，一半靠运气，坦然承认这一点日子会好过很多。缺点：没什么明显优点。选择把一半精力放在抱大腿上面，就要承担大腿不够粗的额外风险。人间道箴言：做对人比做对事重要。事情做错了还有的救，人做错了救不回来。这年末，哥仨又聚到一起。酒过三巡。阿西总结发言：干了这么多年，谁不想做个好游戏。能出头的早就出头了。剩下的不愿意改行的人，要么向资本俯首称臣，要么就死扛到底。做游戏，既是做项目，也是做人。“西哥，你悟道了。”哥仨把酒杯相碰，仿佛都听到了彼此梦碎的声音，“阿西吧。喝酒。”王道无功，霸道无悔，人道无名。此三道足为国产游戏人鉴。东西北的故事在游戏圈上演了一遍又一遍，每个游戏人都或多或少参与过他们的故事。我们每个人都在路上，没有人为我们指明南方。

通往制作人的道路艰难险阻，有些更容易，有些更难。但当你费尽心机，躲过无数明枪暗箭，趟过遍地荆棘火海，最终当上制作人，记住，这不是结束，难关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