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姑苏,隐在山水里的古韵
-荔枝FM760926-
作者:王茵芬
朗读者:陈颜
苏州,还有一个雅名,叫姑苏。在这里,每个转身或回眸,都可与古老的气息相接。
古老的姑苏,悠悠千载,它的古韵隐于山水间,山有虎丘山、天平山、灵岩山、东山、西山、天池山、花山、上方山、穹窿山。至于水,以湖居多,大点的湖分别是太湖、金鸡湖、阳澄湖、独墅湖、石湖等。
去年初夏,我特地去爬了花山。花山和天池山比邻。夜间下过一场大雨,山岚飘忽,似藏仙气。我沿着“花山鸟道”,蜿蜒前行。
在碎石古道旁散落着一些形状不同的奇石,它们像一个个睿智的隐者,特立独行,任凭尘垢侵占,青苔缠结,也岿然不动。每块石头上有刻字,名字分别有“布袋”、“隔凡”、“跳蛙”、“石床”等,这些石刻都有出典,比如“石床”,传说八仙中最为有名的吕洞宾喜欢每夜睡在上面,呼吸清新山风,聆听石音、孱孱溪流,每年八仙聚集石床,将石床点化为舟飞至蓬莱岛。康熙和乾隆两位雄才大略的清朝皇帝几次驾幸花山,经过石床,也必下轿,或坐或倚,他们都留有诗篇,诗文中道出了花山是个适宜隐居的好地方。
摩崖石刻是花山的灵魂,是历史的印记。拾级而上,每当看到绿树掩映中的一块块石刻,停下脚步观摩,于清幽里品味着蕴藏在山中的丝丝缕缕的远古气息,心身被古代圣贤的睿智与才华,以及花山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深深感染。
我索性在“且坐坐”石上坐下歇歇,它状如蒲团,表面青苔深深浅浅的,摸着光滑,真正的清凉。一会儿,天空飘来乌云,下起细雨来,只看见一只明黄花纹的蝴蝶慌乱地飞在绿叶上,停落片刻,被我用手机拍下来。我想,这会不会是哪位高人来指点迷津,怕我走错路呢?恍惚间,仿佛看到苏州枫桥人、明代“高士”赵宦光正在此山丛林凿山劈石。再打量这山径,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块铺就。赵宧光称之为“花山鸟道”,且反书刻石,别有寓意,“山”字形像莲花,“鸟道”可理解成山路崎岖,只有鸟可飞越,飞上山顶莲花峰。
没过多久,阳光灿烂,头顶上方的白云如晶莹的雪堆砌在深蓝的天际。我站起来,仰首呼吸着山里的清新空气,闭目间,人已穿越到几百年前的时空,山中古树浓密,蝉鸣悠远,仙人和云游高僧若隐若现,还未看清他们的面容,已经擦肩而过。似闻隐隐钟声,是远古的还是现在的?不得而知,它空旷而纯净,山间便越发静谧,弥漫着神秘而圣洁的气息,和眼前的景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显现出花山的钟灵毓秀和禅意绵绵。
我身心轻快,自由穿行在花山的腹地。山里泥土绵软,绿色植物生机勃勃,连石缝里的野草也长得翠色欲滴,庞大的石块上长满浓绿的苔藓,葱郁的树枝和野生青藤相互缠绕,浓荫蔽日。转眼来到半山腰的翠岩寺。这是个东晋古寺,迄今已有一千六百余年,历代名僧辈出,自支遁(支公)开山以来,法脉传承,高僧众多,并留下经典著述。康熙乾隆二帝曾多次临幸,规模很大,寺内有“铜鼎、铁佛、石门槛”三件宝,香火极盛。可惜“文革”时期,一夜间,大殿被拆毁,仅剩几根耸立着的石柱遗迹。站在台阶下,望着长长的条石围成的基座,可以想象,当初的花山大殿是何等的气势恢弘。我走进寺庙,里面香客不少。驻足观赏圣羲堂前的苏式盆景,以及堂内的明式物件,在香烟袅袅里品味翠岩寺的古韵。
继续前行,越往上,花山的大型山石越多,山路台阶,大多是整块石头雕凿的。“叮咚五十三参”(五十三级台阶)就由一整块巨石凿刻而成,“五十三参”取自佛经“五十三参,参参见佛”之说。双脚踩在上面发出“空、空、空”的声音,我想这应该是一种梵音,是“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中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让人们每向上一步,向善心就多一分。
山径通幽,林木茂盛,风也渐渐大了,只看见绿叶在飞舞。我在这天然氧吧里尽情呼吸,林间的湿润和凉薄之意漫过来,双脚因此风生水起。山坡开始陡峭,还没回过神来,只见几块高达数米的巨石耸立在峰顶之上,这就是莲花峰。它与黄山最高峰同名,奇石上宽下窄,似莲花花瓣,盛开在天穹下。
站在山顶,才发现花山并不高,刚才上山时觉得有点吃力,那是平常缺乏锻炼的缘故,内心着实羞惭。想当年康熙皇帝游览花山,登莲花峰的前晚,众僧连夜在峭壁上凿成五十三级台阶需要多少心血和毅力。还有,去年听一个老师讲过有关莲花峰的古代文人轶事,元代画家黄公望,他仙风道骨,人到暮年,还不止一次攀登莲花峰,那时山路原始陡峭,可想而知,他对山水和中国画的热爱,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我敬佩黄公望的精神境界,更敬畏他对生命价值的追求。
在莲花峰顶歇息,凉风吹来,灵魂栖息于此,飘然欲仙,有点舍不得起身下山。所有的心愿,仿佛都已在爬山途中实现,并种下善缘善果。
前些年红极一时的连续剧《桔子红了》看了两三遍,耳闻那古宅和大片的桔子林的基地就在太湖边的东山陆巷古村。东山,亦叫洞庭东山,洞庭西山就在对面,古时候是太湖中小岛,元、明后始与陆地相连成半岛。
那年六月下旬,我带着女儿,搭乘老同学一家的车前往东山。太湖就在我们的右侧,迷茫而深沉,一大片,浅浅的灰白,和天空一个颜色,感觉那里便是天上,我们这头就是人间,好一个“天上人间”!“青为洞庭山,白是太湖水。”记不起这是哪首古诗中的句子了,我正望着眼前大片的湖水兀自出神,忽听老同学夫人在说:“最有名气的就是太湖三白,白丝鱼、白虾、银鱼。”于是,一说到太湖的鱼虾,我们兴致盎然。
进入东山,山路稍微有些坡度,但并不影响车子前行和我们观赏两边的景致,这里的人家得天独厚,背山面水,每家每户的场院墙角都栽种着各种果树,枇杷均已采摘完毕,而桃子熟了,看得见那绿叶中的点点桃红,甚至潮湿的泥土上也滚了些许的烂桃,还有桔子树上缀满了青圆子般的果实,令人脑海里浮现出大片挂满红桔子的桔林。
拐过一个弯,眼前的太湖更是清晰,这边的山坡下,有当地的果农举着写有“上山采杨梅”的牌子,黝黑的脸膛,朴实的笑容,几个中年男女各人拎着一篮新鲜杨梅正走到马路边,高兴地谈论着,听口音是上海人,他们快乐的心情坦露无遗。我们赶着去陆巷古村,所以只能把上山采杨梅的乐趣作保留节目。
坐在副驾座的老同学儿子宽,青春、阳光,一路很少发表意见,刚刚高考结束,也许是他身体素质好,也或他妈妈平时在饮食上对他特别照顾,所以丝毫没有考后的憔悴样子,这时正兴致勃勃地举着摄像机拍摄窗外的太湖,湖边的浅滩处浮在水面的绿萍,稀疏的苇,还有一双悠闲自在的大白鹅让人感觉回到了故乡的小河边,那种静谧和安逸仿佛天边的云朵,如梦如幻。
旁边有个渡口,和岸头相连接的是一排竹筏,一艘不算大的船改造成用餐的所在,水面上有亭子一样的凉棚,可以坐在那里边吃边观赏湖光山色。
思绪正如忽而飘过的细雨在窗口萦绕之时,眼前出现一片宽敞的广场,刻有“陆巷”字样的牌坊高高挺立,气势非凡。
进入大门,一条小河静静地躺在村头,碧绿的河水,小鱼在各种肥肥的水草间穿游,一位妇人在石级上搓洗被单,偶尔有捕鱼归来的村民走过身旁,我们便和他们搭上了话,一边走入古老的巷子。一只可爱的小猫在自家门槛外玩,看到我们,几下跳进屋里,还回过头打量着我们,我的女儿和宽举着相机对准它,它还摇着尾巴,细声细气地叫呢。
轻轻地踏在微湿的石板上,仿佛坐在面貌沧桑的老藤椅里翻开一册历史画卷。
巷口有一个渡口,名“寒谷渡”。据说:古村明代的大学士王鏊就是从这儿登船出山,上京赶考的。因为旁边有一小山峰叫“寒谷山”,故名“寒谷渡”。
也许因为今天不是周末,游人稀少,可是,只一会儿,就见一小组一小组的外国小朋友在后面赶了上来,他们都有老师带班,老师也都是国外的,说着流利的英语。这些小朋友都穿着统一的校服,紫红的T恤,老同学一边拍照,一边笑着说:“有了这些孩子,镜头里活泛许多,不错!”
巷内整洁,安静,和那些商业化较重的古镇完全两样,所以当我们在怀德堂门口张望时,怀疑这里算不算一个景点,好在里面一位老伯亲切地唤我们进去,这里村民又称其为“花厅”,“花厅”之名源于照壁的辉煌,照壁由200多块经过烧制的正方形磨砖拼合的三幅壁画组成。正中一幅为“丹凤朝阳”,并配有一鹿、一猴、双雀、三蜂及一对憩于梧桐翠竹中的仙鹤,有爵禄封侯之意。这里还有一个古代的壁灶,灶上阵列着一把铜制的水壶,还有一个锈迹斑驳的锅子,下面是一些陶制品和木制品,在一间小厅里的桌上摆放着二样老式的音响,一只留声机和一只收音机,这些带着历史印记的物件,在灰尘里充满神秘色彩。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小巧而雅致的,厅堂、厢房、天井、后花园、古井,也包括中间的小石桥、小荷池、小假山等。在这里,除了那些贵重的古玩玉器不能随便接触,别的都可随意亲近赏玩,让女儿给我拍了几张照片,坐在那张木椅里,真是舒适,就像回归到了那个时代,因为发现连趴在窗下方凳上的花猫也是老态龙钟的,半个脸也变形了。
村中筑有六条巷弄直通湖畔,因之名以陆巷。也因王鏊的母亲姓陆,该村便随称陆巷村。行走在幽深的巷内,“解元”、“会元”、“探花”三个牌坊接踵而至,这是唐伯虎的老师、明代宰相王鏊的荣誉印记。
小巷两边的人家大多关着门,偶尔有经营小商品买卖的,也有老婆婆在家门口放两篮新鲜的桃子和杨梅,笑咪咪地问询我们是否买点尝尝,只因我们还在寻古探幽,无心思品尝这些看着也舒服的水果。
东山陆巷古村/一枝春摄
拐进一个弄堂,就是陆巷保存最完好、建筑规模最宏大、结构分布周密的惠和堂宰相府。踏进正门,并不能直接进入大厅,要拐个弯才能进入第一进的轿厅,顿时,内心滋生肃然起敬的情愫,明朝宰相王鏊的雕像端坐其内,手握书卷,样子威严,他的弟子唐伯虎曾为他作一对联:“山中宰相无双,海内文章第一。”客厅高敞,所用木料均为楠木。
厅内满地的青砖没有一块完好的,后来在一农家乐吃饭,据主人告知,惠和堂在解放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被改建成了村里的小学,可见这些破损的青砖都是后来人为造成的。
我女儿和同学夫人在楼上下来了,我望着这张陡而破旧的木楼梯,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旁边的横木慢慢爬上去,看到有个外国男孩在一扇格子窗口拍照,我也走了上去,从这里可以看到前面那些参差不一的黑瓦屋顶,简直是一幅地道的水墨画。楼上的地板也都坑坑洼洼,破得不行了,我想,《桔子红了》这电视剧在此拍摄,周迅几个演员要多天爬这楼梯,也不容易。
后花园里的亭子柳荫花树都是簇新的,只有墙角的一口老井是旧物,低头而望,水浅尚清,想来曾有当年的王家千金小姐对井自怜,叹年华似水。只是现在照见的是一张中年妇人的笑脸。
同学夫人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温和热情,当我们坐定在一农家乐的饭桌前,她还像女主人一样张罗着给我们拿这递那,特地点了白鱼,还有几个农家特色菜。当我们和农家主人告辞出门时,同学夫人看到马夹袋里的几个桃子,便笑问:“这桃甜不甜,能不能尝尝?”农家主人随即笑呵呵地拎起袋子给我们:“蛮甜的,几个桃子,只管拿好了,刚刚不是说了,来我们这就像走亲戚,随意点。”
我们一个个都还沉浸在这份简单的快乐里,脚步沿着满是潮湿苔藓的青砖路,拐进了陆巷的另一景点“粹和堂”,刚刚来到弄口,萧条破旧的味道扑面而来,正厅的一半已经瘫痪,里面还住着人家,三只狗在废墙边玩耍,按我老同学的话描述,这里实实在在是个古村,完全是原生态的,连动物都是病猫丑狗。
走过几步,是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当我们以为是否走错了时,里面一位老者和颜悦色地问:“来游玩的吧?请进。”于是,我们走了进去,老者就指着我们身后一扇厚重的大门介绍:“这是石库门,防火的。”里面天井不大,但小楼建筑独特,砖雕门楼、精致细腻。老者又热心地告诉我们:这里是叶家在清代建造的,这是一个偏厅,叫阳楼,也叫棋乐仙宫。再看这个砖雕门楼,是陆巷保存最完整,雕刻最精致的门楼,门楼上刻有《三国演义》中的故事,人物造型丰满,立体感强。他接着说:“再看这楼,这种结构的清代建筑在苏州地区少见,这阳台用四根木柱支撑,并只到中间,不着地,每根柱脚雕成各不相同的花篮,过了两百年还完好如初……”
走出陆巷古村,眼前有些迷蒙,原来天空飘来一阵细雨,我的心境愈发平静,心底浅浅吟唱着:“偶尔飘来一阵细雨,点点洒落了满地,寻觅雨伞下那个背影……”
本文有节选,选自《向度》12期·女作家专号·品城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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