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散文诗】蒋林 ▎海信(八章)

【作者简介】蒋林,安徽定远人。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安徽文学》等报刊发表诗作多首,在《诗探索》《青年文学》《诗神》等报刊发表诗评诗论多篇。出版诗集《西门大街》、散文随笔集《“蒋”话》。系滁州市作协副主席、定远县作协主席。

在一只皇冠海螺里

通过这只大海的耳朵,谛听海信。

我承认,我听到了声音,但我只能听到凡俗的生活。大海怎能降格言说?

深邃是不可听的,神谕也不可轻易吐露。这一只皇冠海螺,隐含着怎样的真理?

我的懵懂在海螺的真空里嗡嗡作响,不得要领。

我为何迷醉于这幽暗深处的物件,金黄的幻觉?我为何常在生活的平常处找寻意外?我为何相信生活的深处一定有非凡的声音?

通过这只大海的耳朵,我听到波浪席卷书案、稿纸和笔墨。我听到洗礼。

我需要对神圣的事物,心领神会。

在潮汐塔周围散步

在大海丰富的表情面前,我们也极易动容。

潮汐塔灯光不断变化,证明此时的大海,心潮起伏。大海的一个呼吸,显示为潮汐的一次涨落。而这一种展示,需要多么深厚宽广的胸怀!

船老大从身边走过,空气是沉默的。

他的侧脸被灯塔映照,他的影子扫过广场。

大地也是有呼吸的——那些山峦、河流,那些流云、暮霭,那些春种、秋收,不都是大地的呼吸吗?大地也是深厚宽广的。

那些土地上咬牙坚韧的人们,用一生一死,来显示大地的一次呼吸。

但是没有一座潮汐塔,来标示生存的沉重。

只有日月辉光映照人们的脸,而人们的影子,一茬茬扫过苍茫大地。

在胶州湾大桥

站在胶州湾大桥上面,就像俯瞰一个呼吸均匀的午睡。丝绸辽阔万里,睡眠无边无际。我有所不安,感觉就像偷窥别人的梦境。

光线从云层垂下来,水汽蓬勃上升。这丝丝缕缕、上上下下的交织与交流,仿佛不是人间。

那些被凌空打探的船家,他们被打扰了吗?

我们,成了无意的入侵者吗?

我们是否早已习惯埋头于生活的浮光,而失去仰望?抑或习惯被一种猎奇的目光捕捞,而失去自主?

抬头看看蓝天,我不知道谁在上面。

在六级风浪之上

姜公岛,一座比足球场还大的礁石。是露出大海皮肤的最嶙峋的一块骨头。

要想摸一摸大海的骨头,就要有比大海骨头更硬的骨头。

要想在六级风浪中,从摇晃的船上一步跳上礁石,就要拥有过人的胆识。

我沮丧于许多人的沮丧。我沮丧于乘风破浪的豪迈念头,一再被风浪嘲讽。我沮丧于一个虚弱的梦,反复被现实的礁石破碎。

游艇在波浪间攀爬,颠覆随时可能发生。我想到回头是岸。但我紧接着想到,生活的嘴脸肯定是满含不屑的。

我想到了命运,它从不由我主宰,更不为我改变。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在一个更大的心跳之中,正在被呼唤而共振,正在蠢蠢欲动。

在阴郁的日照海滩

这个叫日照的地方,今天晦暗。

极远处,大海和天空就像两股庞大的势力;你不清楚他们是在厮杀,还是会合。

站在阴郁的海滩上,你身体里也有两种对立的势力渐渐外化。

总是处于落差之中。总是陷于荒谬。

仿佛一个错弹的音符,在海岸的琴弦上空茫。

这荒谬的念头,其实一直在控制着我,很多年了。

在“五月风”的边缘

忽略其颜色,忽略其命名,再忽略其特定的地域。

这十八层龙卷风,就足够有劲,带动我与海水一起上升。

这钢铁的风,呼啸,仿佛有体温在发散;或者说,仿佛有体温在集聚。我不能判断它的内核,是在收缩,还是爆发。我只能判断我的内心是动荡,不是平静。

光线被搅乱。旋风的边缘,如果没有擦伤时空,那就一定是在磨砺岁月。不是攫取,就是释放——黄海上空是它辽阔的胸腔。

我并不惊诧于风的凝固。但是讶异于呈现和放大的事物,以及定格的瞬间。

我需要经常驻足、仰望和凝视。

在沙滩上发一会呆

凌乱的沙滩上,我觉得随时都有巨大的事物,会走上岸。

我担心遨游者一不小心,会从水里游到天空。

我伸手把那些舰船都捏住,拿出来,看了看,又将它们放回到港湾和海面。

我放心的是,每个欢乐的人,身上都系着一道光线。

在青岛海底世界,在玻璃囚室

玻璃囚室,囚禁的不可能是光。

那微小的“海洋之心”,来自北极。它鲜红而健康的游弋,让一个小小的容器变成了北冰洋。

是的,它是极寒处的火种。它是牢房中的生育,墓地里的绽放。

人透过窥视孔看鱼,看名为“海洋之心”的鱼,也看一种被放大和呈现的命运,以及神谕。

即使在地狱,也心存天堂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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