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我在等待暴风雨》（组诗）作者 熊衍东
我在等待暴风雨（组诗）
作者 熊衍东
安置房墙角有一蓬狗尾巴草
安置房还没有安置住户，一蓬狗尾巴草
先在墙角安营扎寨，一蓬不食人间烟火的狗尾巴草
无意之中
充当了安置的角色
一蓬狗尾巴草不需要抓阉
不需要开群众会讨论，也不需要按分配方案
一点一点落实
它们在这里扎下根
比搬迁户减少了好多手续
那个等待分配的住户还在过度房里眼巴巴地等待
有些猫腻，他们是难得知晓的
只要有一个窝，能像狗尾巴草扎下根
就心满意足了
一蓬狗尾巴草无端地撩起了安置户的心事
我这个旁观者看到在过度房里忍受酷暑的人
心里的滋味
不比狗尾巴草被狂风吹倒好受
地 肤
我们老家叫你铁扫帚、扫帚草
你的学名，让我真正感觉到你的葳蕤
大地的肌肤
只要有水分，有阳光，有风徐徐地吹
你们就蓬蓬勃勃往上长
不需要施肥，不需要治虫
一块荒地，一块裸露了贫瘠瘦弱的黄土地
只几天，就被你们的绿爬满
深秋时节，那个扎扫把的人，让你们紧紧团结
一片一片的落叶，被扫拢堆
大地干干净净了
每天凌晨，那个环卫工人，扫帚沙沙沙的声音
总是那么亲切
鬼针草
独门暗器，你被伤过吗？你藏在我的裤角
带你进城
带你淌过岁月的河流
那个深秋，我尾随一只蜻蜓
在草丛中寻找，你悄悄地歇在我的衣裤上
你的恶作剧，让我整整一个秋天
不敢踏进枯黄的草丛
鬼针草，你的一根根针，在等待谁为你穿针引线
那么多麦芒不辞而别
那么多熏衣草，隐藏了紫色的夕阳
只有你还要等待
养蜂人
你经营的是甜蜜的事业，那么多人羡慕你
那么多人看着你拖着蜂箱
南来北往，看不完的风景
赏不尽的风光
才采完湖南的槐花蜜
又转战新疆的熏衣草
在大别山采摘了千年灵芝
又在洞庭湖收获了一口袋山歌
而你拖着风寒的腿，常常在月黑风高的夜晚
把故乡反复寻找，一场暴风雨，一场冰雪
几乎让你的蜜蜂逃跑
其中的辛酸艰难
每一只工蜂，都领略过了
在陈方
养蜂人曾经是这里的村长，那个中风的
从别人的唾骂声中隐居起来，而一个小工头
接了活之后，又开始发挥自己的特长
这个城中村，被一圈一圈的开放气息包围
外国语学校、生产日用品的工厂、装饰装潢公司
小摊小贩、贴牛皮广告、祖传秘方
一个一个包围圈渐渐缩小
这里曾经的大棚蔬菜，被挤压进一小块土地上
那个侍弄蔬菜的农民被挤得气喘吁吁
眼见着一天天长高的楼房
他好不容易才把一车黄瓜和西红柿
从窄窄的田埂拖出来，再回头一看
那块田已被征用，只是征用的土地上
狗尾巴草和苍耳子吹着气泡往上长
这里没有物业
这里没有物业，这里的小区，人们天天把心提到嗓子眼
一个一个废旧塑料袋
在风的鼓动下，吹上了天
在电线上和行道树上耀武扬威
白天上班去了，晚上回来，门开着
是谁在这里上演了一场抄家的悲喜剧
这时没有物业
没有关切地询问陌生人的义务
整个小区，除了下雨天楼顶漏水的声音
再听不到其它人
唱歌和欢欣鼓舞的声音
小 暑
入伏的一场大暴雨，把火热的小暑
浇了一个透心凉
这是一场酷暑拉锯战的开场白
荷叶上的雨滴，滚过去滚过来，像炒腊锅
把季节越炒越深
荷叶上歇着一只
敲着一面绿色大鼓的青蛙
牛睏水的池塘，牛虻被两只白鹭捕猎着
溅起的水雾灼伤了几只正在喊热的蝉
那个往棉行下肥的人
草帽下古铜色的脸上滴下的汗珠
在泥土上燃烧
纳凉的傍晚，守月花守到天开
最扣人心弦的神话故事，托着童年走过来
在梦里一次次热醒
小暑，小暑，那个沿着村子一直喊上头的人
始终没有听到应答
踩藕的人
伏天泡在水里是一种享受
泡在水里降暑又踩到藕的人
是这个夏天最爽的人
踩藕，要沿着一根荷梗在淤泥里迂回周旋
如果你与一节藕有缘，一个猛子扎下去
一节完整的藕就踩上来了
没缘的人，在淤泥里赶很远
有时相遇时擦肩而过
还可能失之交臂，有的还可能踩上来
一节一节破碎的记忆
祥哥是踩藕的高手
在他踩过的地方，过不了几天
又有一朵荷花盛开，那荷花下面，一定又长成了
一节完整的藕
灯芯草
那是猪很爱吃的一种水草
也叫扁担草，那时，老爸在生产队喂猪
我和祥哥赶着牛车去很远的农场
在河道里采摘了一板车
当我们从水里爬起来，每一个人的皮肤都爬着
几条蚂蟥
那时营养不良，几条蚂蟥吸的血
让我们好长时间都养不回来
倒是生产队里的猪一天天长膘
那几头母猪，下了几窝猪娃，我们打回来的灯芯草
照亮了整个猪舍
后来连猪都不吃灯芯草了
我们又把灯芯草剖开，织成一个个小玩具
又在城市里照亮了孩子们有限的空间
忐忑不安
辗转反侧。一个夜被你熬成了浆糊
一根时针被你一点一点地撤下来
那么深的一根刺
肉眼看不见
得挖多深，才能水落石出
永远是一个谜，永远在同你捉迷藏
那么远的路，他还在走，那么险的山道
他会不会踩翻一块石头
深不见底的水潭
得多长时间，那块心中的石头才见底
站着黄昏的屋里凝望着窗外
一掠而过的鸟，渐行渐远的一辆农用车
那条飘向天空的炊烟
都把你的心狠狠地揪着
你不把它抓出血来，是不会罢休的
远 遁
好多年了，孔雀东南飞，你抛下的一切
都在田野成熟
你再没有回来。你的老屋、你门前的自留地
亲手修整的池塘、纺织记忆的竹林
在一场大风暴中倾覆的鸟巢
有的成了大大的问号，有的则躲在阴暗的角落
偷偷窥视那条伸向远方的路
那么远，远到远涉重洋
是谁捧着一把白白的灰，向天一撒
村后的墓园，冒起了一股青烟
乏善可陈
我把这个成语反复打磨
像磨一把刀，我看它是不是怎么磨都不会锋利
磨一把夕阳，夕阳西下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战壕，有一队人马在作战
有人想拉住
有人使劲把光阴推下去
不要怀疑，不要武断，不要你批注我的作业本时
你那紧蹙的眉头
还有最后一年的冲刺
他收起了电脑和满不在乎的玩心
这个在你眼里站不起来的孩子
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荷花朵朵
一朵，两朵，三朵……
含苞欲放。粉红记忆，捏在手里
你能猜出
你能破解吗
纯洁得再没有什么能掺进一点杂质
那是一张宣纸
是你笔下流出的浓墨重彩
那也是一片片荷叶反复叮咛后的远行
它爱抚着
它只想为你挡住这
炽烈的阳光
还有什么比微笑更美的
荷花朵朵，朵朵荷花暗送给你的一个妩媚的笑
那里的内容，比情感还丰富
窗 口
你们在欣赏风景
风景在欣赏你们这人间的妖娆
这是一扇窗，是一个窗口
只要你们打开，阳光就从诗经里出来
调皮的风，梳理你们的情绪，以及眉目传情
和欲言又止
还有好多悄悄话，你贴着她的耳根说吧
窗口是一个录音机
季节的出版社，会让它再版
远山重叠。美妙的时刻来到了
窗口留下永恒的瞬间
爱与韵白，谁也不相上下
读
一本线装的书，一行行竖排的字
你一定读出了楚辞、唐诗、元曲以及明清的散文
阳光打在粗糙的书页上
反射在你获取知识的笑靥里
你瀑布似的黑发，每一根都是一个文字
与书中的内容是那样吻合
在母语里遨游，你是一条灵巧的鱼
细节逆流而上
我知道你读出了大自然的爱和恩情
也知道你会心的微笑
发自肺腑，当你读一本书时
我也在读你，读你的情感和真知灼见
槐荫树下
每一根枝条都是一把伞
每一片叶子，都是一张信笺，风吹叶子
就有一首情诗落下，就有一只只绣球
掷在谁的面前
那是白娘子打过的伞，那是七仙女
撒下的花瓣，那是你们甜甜的笑靥
妩媚了一群赶考的书生
老槐树可以作证
倚着老槐树小憩的麦秸垛可以作证
一只小鸟叽叽喳喳羡慕的声音可以作证
最美不过人间天堂
轻罗小扇扑流萤
没有银烛，也没有秋光，这是盛夏的热画屏
你举起的小扇
正在轻轻扑打飞向我的流萤
杜牧，我怎么也走不进你孤独的意境
这是一个夏天，是一个火热的季节
那么多热辣辣的目光
定格在一幅画中
我再怎么隐藏，也不能隐藏自己深深的爱恋
如果我幻化成一个五彩的流萤
你灵巧的手
会不会捕捉到我内心的秘密
小 憩
三人行，必有我师，你打着伞
我举着扇，他手里捏着一只欲飞的信鸽
千里迢迢，路途遥远
从你的脸上我看到了信心
从你的目光中，我窥视了爱的深意
朝着那个目标
走再远的路也值得
自信才是动力，天生丽质才是诱惑
我能用一首首诗打动
能作一幅幅画，让一个人画饼充饥吗
小憩之后，更远的路等着你们
跃马扬鞭，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精准扶贫包保户
一个精神病人，一个癌症患者，两个脑血栓
一个栓了左边，一个栓了右边，一个走路
往右边歪，一个挪步往左边斜
我为他们送米送油送夏天的凉爽冬天的温暖
送治病的良药，送医治思想病根的药方
当一个因惊吓得了精神病的人，在一个车间
成为劳动竞赛手
一个癌症病人良好心态战胜了病魔
你成功地成为我左边的拐杖，我骄傲地成为你
右边的支撑……
三年了，一个一个摆脱贫困
我看见他们眼里流露出的自信和感激
深深地为这个社会的制度击节点赞
崛 起
你就这样躺着。把日子躺成了千疮百孔
把房屋躺成了四面透风，把生活躺成了冷火寒烟
把一条能迈出生存压力的大腿
躺成了一条独木桥
你再不起来，房子就摇摇欲坠了
田里就要草荒板结了，果树上的果子落了
瓜田里的瓜枯萎了，就连你走出的路
一直被荒草铺到了你的床前
快抬起头，我喂你汤药，快睁开眼看看这热烈的阳光
那些霉变的日子已结束
坑坑洼洼的路已填平
你只要起来，只要甩掉你的拐杖和包袱
轻装上阵，再远的路，再遥遥无期的等待
都会像果树一样
结出希望的果子
尾 巴
你总认为低人一等，甩了村里的尾巴
你总觉得无颜活在这个世上，邻里隔壁都在跑了
你还在爬行
穷困潦倒，你守着这个穷字，抱住这个困字
不思进和取，你倒头就睡
睡得天昏地暗，吃了这餐才不管下餐呢
这是村里的尾巴，即使是尾巴，也要他甩起来
要像老虎，虎虎生威，像豹子，钢鞭一样
击碎一切妨碍它发挥威力的障碍
你这条尾巴，在村子里活跃起来时
全村人都在同你捉迷藏，那个跑最快的人
一不小心
就被你的尾巴扫到了
盛 夏
你尖厉的牙齿，把一条河的水
差点咬出血。一棵皂角树上的榨刺，由青变红
由红变成黑紫色
又有一个人溺亡在玩水中
又有一批卷着铺盖的人，在城市的角落
等待雇工
把汗水摔成八瓣
把树荫底里露出来的骄阳
往死里踩
只有纳凉的人，把河水唱成了一根肠子
把烫脚的河滩一寸一寸侵占
夜里的热风，一个劲地往窗内灌
筑路工
连续高温。石子、沙子、水泥像一把刀
在割你的皮肤
而沥青，与强烈的阳光合谋
黏着你的裤角不放
汗水可以搅拌一车混凝土了
古铜色的皮肤，可以拧下来打几根铜钉了
但你在这个盛夏格外欣慰
有事做，就有饭吃
天晴高温，正是生产作业的好时机
你看那工头，不一样顶着炎炎烈日
在工地上监工
开挖土机的人
驾驶室的温度，是太阳特意关照了的
那里的火热程度，是任何桑拿房不可比拟的
开挖土机的人
像一个烤红薯
再加一把火，就熟了
他必须抢晴天战高温
把那条通道打开，必须给筑路工打开通道
必须让一条新路在预期完成
开挖土机的人借着挡风玻璃射进来的阳光
擦拭了一下酸痛的手脚
手脚上就像烙铁烤过的一样
我看他把牙关咬得紧紧的
是不是稍一松口，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就被收回了
我在等待暴风雨
我在等待雷霆、闪电和暴风雨
等待它们一起来到。这是盛夏，酷暑难当
梅雨走了之后
梅雨匆匆忙忙撇下正在生长的棉苗、豆角、辣椒
撇下一只布谷鸟声嘶力竭的呼喊
和一群蚂蚁啃骨头的耐心
走了
云彩，总是像一个过客
飘走了，把大片大片的蓝留给天空
把燥热酷暑留下来
水田皲裂。张开大嘴等待一场大雨的施舍
南瓜叶卷成了一个喇叭筒，准备向夏天喊话
露出脊背的甜瓜
羞红了脸
我在等待一场暴风雨，一场有雷霆助威闪电开路
铺天盖地而来的大暴雨
撕裂我被久旱困扰的小小的私心
水 车
手摇的，脚踏的，一人作业，两人合作，多人联合的
最难得的，是一首自编自唱的民歌
把踏水车人的力量提起来
那水顺着水车的叶片
攀上来
那个年代，我提着一土茶壶凉茶
为正在踏水的父亲送过去
当我听到父亲与乡亲们对歌时，不小心把茶壶
摔破了
茶壶的水流到了地里
父亲丝毫没有责怪，他捧起水车抽起来的水
喝了过痛快
多少年过去了，那架被父亲引以为豪的水车
在起新屋时不知去向，农村再也不用水车抽水了
每当我看见电机抽水时，就想起水车
想起那民歌里的情节
碾 子
牛被蒙着眼睛，一圈一圈在碾房里转着
随着碾磙吱呀吱呀欢快的歌唱
麦子被碾出来了
那时，我们队里只有这样一个大碾子
每家每户要排队碾米，轮到自家碾米了
这一家就像过节一样
赶场购几样好菜
加一加餐
碾房内热气腾腾，我们几个小家伙
在碾房外做游戏，那时候看的电影不多
打日本鬼子、国民党坏蛋
我们在游戏你赶我追，有几次差点把碾房撞倒
碾子拆成一块一块做了池塘边的埠头
捣衣人，那一声一声重重的棒槌声
不也像在捣粮食一样吗
作者简介：
熊衍东，从江汉平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张蔡村走出来，在巴山蜀水通往大山内心的隧道里，以一个军人的执著，完成了国防工程艰巨的任务。办《业余诗人》，拉一支佛子山文学队伍，在天门经济开发区探索改革发展的新课题，以一首一首小诗打开人生的通道。1980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人民日报》、《经济日报》、《长江日报》、《湖北日报》、《诗歌报》、《诗刊》、《诗选刊》、《散文诗选刊》、《诗人》、《诗神》、《星星》、《诗潮》、《当代诗人》、《红柳》、《诗歌报》、《绿风》、《扬子江》、《中国诗人》、《创作与实践》、《绿风》、《长江文艺》、《青年月报》等报刊发表诗歌1000多篇首。诗作先后被多家出版社出版的文集选用。《菊展》被收入《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2012中国好诗300首》；先后主编了《业余诗人》、《楚天大地》、《天门山》、《天门文艺》等刊物。出版诗集《三叶草》、《平原上的竖琴》、《鹧鸪鸟喊出的平原》、《芦花深处》、《窗外有雨》。诗作在全国十多次诗歌大赛中获奖。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武汉市作家协会会员。天门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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