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先发表】图书再版的编辑加工策略与实践——以《张恨水全集》（二十五周年纪念版）为例
优先发表
摘要 | 在图书出版领域，经典作品经过了市场的考验，再版成为一种常见的出版方式。但受时间、环境等各种因素的影响，经典再版需要讲求时机和策略。文章以《张恨水全集》（二十五周年纪念版）为例，阐述了图书再版在编辑加工过程中，为做到推陈出新，如何通过去伪存真、化简为繁等方式增加图书附加值，以区别于市场同类图书，突出差异性和独特性，使再版图书焕发新生。
关键词 | 图书再版；编辑加工；规范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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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 年，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张恨水全集》（简称“1993 年版”），得到张恨水后人、研究专家的支持，并引发阅读热潮，也为研究其人其作提供了重要的文本。时隔25 年， 以该全集为底本，《张恨水全集》（二十五周年纪念版）（简称“纪念版”）中的单行本小说陆续再版，获市场好评，尤以代表作《金粉世家》《啼笑因缘》《纸醉金迷》《春明外史》等为甚。
如前所述，“纪念版”是以“1993 年版” 为底本，于今审阅“1993 年版”时，发现有许多疏漏之处，亟待纠正。如何使经典作品更加完善，给读者和研究者提供更加准确的文本，是一件富有挑战的事情，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笔者以“纪念版”为例，阐述在编辑加工过程中，如何通过去伪存真、化简为繁等方式为图书增值，使再版图书焕发新生。
一、去伪存真，力求内容完整、文字准确
由于张恨水属民国时期的作家，创作风格、语言表达等都不可避免地留有时代印记， 在审稿加工过程中，既要遵循“无错不改、改必有据、尊重作者”的原则，又要使其符合当下出版物的规范，如标点符号、数字、年代、量和单位规范等，尤其是内容和文字的准确。
在编校过程中，我们尊重作者，但不迷信权威，遵循《简化字总表》《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GF1001-2001）等文件，对小说中的异体字、异形词进行了统一处理，对“的、地、得”“那、哪”“罢、吧”“他、她”“帐、账” 等字的用法做了区分，对原文中出现的儿化音不统一之处、用词不统一之处进行了处理， 并参照《现代汉语大词典》《汉语方言大词典》等工具书小心求证，有缺字漏句处，则以□ 为标记，力求既保持作品语言的原汁原味， 又让读者能清晰地理解作品。同时，对陌生字词务必查核弄懂，核对原文，保证同一术语、人名、地名等一致，无明显重复或矛盾之说。在编校过程中，还通过中国国家数字图书馆等数字资源库，查找作品的初始版本进行对照，结合学界研究成果，力求保证内容的完整性和文字的准确性。
1. 订正遗漏与错误
在“1993 年版”中，由于受到时代和技术所限，出现了漏字、多字、错字等现象，在“纪念版”出版过程中，我们重点对照民国版本进行核查，查漏补缺，以使作品内容完整、意思清楚。
例 《春明新史》中：
赵观梅见他太太都赞同了，这事就有五成的把握，因为岳老太太向来就爱听大姑奶奶的话。而且办起事来，大姑奶奶也要做一半主。大姑奶奶十分乐意，岳老太太也就会有五分乐意了。[1]18
此处的“岳老太太”应该是遗漏了“母” 字。核对1932 年民国版本，发现此处确实应为“岳母老太太”[2]20。
例 《大江东去》中：
这城墙里面，本来是一片空地，夹杂了菜园。靠西有个房集团，住着闹市被挤来的人家。[3]140
“房集团”在此处读不通，我们核查1942 年民国版本后发现，此处遗漏了“洋”字， 实为“洋房集团”[4]164。
2. 恢复底本中不必要删改的内容
在不同历史时期，由于受到政治、宗教、文化等因素影响，出版单位往往对部分内容进行了删改，而有些删改在现在看来已无必要，因此对这些没有必要进行删改的内容， 应当予以还原。
例 《春明新史》中：
邱司令道：“事至于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你去办吧，不是他唱《飞龙传》，鲁俊仙取赵匡胤，赵匡胤不是红脸吗？我们就说鲁俊仙煽惑人心，唱这种并没有根据的红脸戏， 决计容留不得，这样一来，就可以宣布罪状， 把他毙了。”[1]46
这里，“说鲁俊仙煽惑人心，唱这种并没有根据的红脸戏”何以“就可以宣布罪状， 把他毙了”呢？读者难以理解。经过核查1932 年民国版本发现，“而且戏词里面多半都是宣传赤化的话”[2]50 这样关键性的语句被删去了。这种删改没有必要，作品中有了这句话，才能充分说明当时的时局和大环境。
3. 订正误改字，保持语言原汁原味
在“1993 年版”中，在根据民国版或者手写资料进行编校的过程中，容易出现繁简体转换错误、识别错误、校对误改等问题， 这些都会严重影响读者对原作的阅读和理解。
例 《大江东去》中：
①第六回标题“择友进微词蛾眉见妒”[3]61 应为“择友进微词蛾眉见嫉”[4]72，虽然“嫉”“妒”二字意义相近，但把“嫉”改为“妒” 实无必要，属同义字误改。
②第八回标题“ 噩耗陷神京且烦客慰”[3]83 应为“噩耗陷神京日烦客慰”[4]98，“且”和“日” 意义完全不同，属形近字误改。这样的改动使得标题不能概括故事内容，更使读者摸不着头脑。
③第九回标题“别有心肠丰装邀伴侣”[3]94 应为“别有心肠艳装邀伴侣”[4]110。此处“丰” 在1942 年民国版本中为繁体字“艷”，简化后应是“艳”，而非“丰”，属繁简体误改。
4. 核对语句，还原初版本原貌
一部作品从诞生到流传的过程中, 常会产生许多不同的版本。除了作者的手稿外， 初版本的准确性、可依据程度较高。在“纪念版”的出版过程中，核对民国版本是必要的选择，有助于还原作品的原貌，使故事内容的呈现更加完整。
例 《大江东去》中：
各个帐篷虽然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但在夜色沉沉的气氛里，不得这些帐篷，也只是要向下沉了去。[3]35
这里的“不得这些帐篷”实在让人不知所云，核查1942 年民国版本，应为“觉得这些帐篷”[4]41，意思就非常明白了。
例 《春明新史》中：
在前清时候三四月里，芍药烂开，北京城里的人坐着骡车，带着酒食，特意到丰台去赏花。[1]1
“芍药烂开”读来非常别扭，查找方言词典，也未见此种说法，对照民国版本后发现，作者原文是“芍药盛开”[2]1，这样一来， 文通句顺。
二、舍简就繁，优化升级
郑板桥题书斋联：“删繁就简三秋树， 领异标新二月花。”他主张以最简练的笔墨表现最丰富的内容，以少胜多。市场上虽有诸多张恨水作品的单行本发行，但是编辑“纪念版”图书不应该只是文本的复制，而应该使图书的附加值更加丰富。这就需要“反其道而行之”，做到“锦上添花”。这样，才能区别于其他版本，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优”。
1. 段落划分
张恨水的作品属通俗文学读物，最初均发表在报纸上，每日一篇，未作段落划分， 易导致阅读疲劳。为照顾今日读者的阅读感受，“纪念版”进行了必要而合理的段落划分， 尽量使读者能够轻松顺畅地阅读。
2. 丰富资料
“纪念版”充分吸收学界研究成果，增补了“凡例”，对作品发表情况和初版情况进行了细致梳理，进一步增强了此版本的权威性，使读者更加清晰地了解作品的来龙去脉，避免“张冠李戴”。“纪念版”还尽量补充新发现的资料，比如在《金粉世家》中补充了“上场白”内容，使作品呈现更加完整。此外，还增加了《张恨水年谱》和冒名张恨水的“伪作”一览表，读者可以从中更加充分地认识张恨水的成长环境、创作历程，研究者可以区分张恨水作品的真假，便于准确把握其创作特点和精神旨趣。
3. 增加字词名物考释
出版业应该由单纯提供内容向提供产品和服务转变，以增加图书的附加值。为此，“纪念版”有意增加“字词名物考释”内容，并单独列出，对作品中涉及的难以理解的字词、名物进行解释，以方便今日读者理解作品内容。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1）音译词
民国时期有很多外来语的翻译和当今的翻译大不相同，如果读者不理解这些音译词， 阅读就会有一定障碍，而且很难准确地理解作品。
例 《春明新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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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尚廉一伸手，揪着雪妃腮上一块肉笑道：“是谈话还是打扑克？”雪妃将脸一板， 将马尚廉的手一掀，说道：“不要闹，要是这样，我们回头就要对妈说了，陪着你养病， 你却揩我们的油。”柳春波道：“这样规规矩矩吗？”雪妃笑道：“我们到这儿来是客， 主人自然是要客气一点儿的。”马尚廉道：“客气，客气，有点邪气，我得了一手大牌， 要累斯起来了。”[1]55
此处的“累斯”应是英文loosen 或relax 的音译。意为放松。
例 《金粉世家》中：
燕西见她并不怯阵，走过来捡了一个球拍子在手，轻轻地拍着阿囡的肩膀，说道：“去去！我试试看。”润之对阿囡将一只右眼?了一下，笑道：“阿囡，你争一点儿气， 可别输整个的格姆呀。”[5]107
此处的“格姆”是英文game 的音译。比赛、游戏之意。
例 《斯人记》中：
花国柱道：“花了钱，受了气，干吗？落个想破了拉倒呀？玉月仙跑得了，拿摩温跑不了，我给你找拿摩温去。她对于这件事怎样说？无论如何，是她骗了你的钱，又不是骗了她的钱！”[6]
此处的“拿摩温”是英文number one 的谐音。意即“第一号”，根据上下文，此处特指工头、鸨母。
（2）方言词
张恨水祖籍安徽，出生于江西，后在南昌、合肥、南京、北京、上海等地工作和生活， 作品中出现了很多各地方言，清除这些“障碍” 更便于读者享受阅读。
例 《艺术之宫》中：
秀儿道：“你不用多说了。大题目，你们还为的是钱。我这儿先付你半个月钱，你放心了吧？至于警察局来盘问，我可以出来对话。规规矩矩地住在这儿，一不做强盗小贼， 二不卖白面儿，三不做无歹的事，警察也不能为难我吧？”[7]
此处，“无歹”是一个方言词，意为差劲， 多用以形容人品不好。
例 《金粉世家》中：
①晚上宋润卿吃得醉醺醺的回来，一路嚷着进屋，说道：“有偏你母女了。我今天可认识了不少的新朋友。里面有孔总长的少爷、孟总长的少爷、杨科长许多人。”[5]103
“有偏”，方言词，表客气的礼仪话， 表示“不好意思，很抱歉，我吃饭时，没有请你” 的意思。
②翠姐大人台鉴：寄来快信收到。知姊逃出龙潭虎穴在急，妹不甚喜欢之至。阿要先租好房子，请你先写信来关照好了。[5]911
“阿”，相当于“还”。在地方方言中， 因为发不出送气音，将“还”音变成了“阿” 音，表示选择，“是否”“是不是”的意思。
（3）文学典故
在作品中引经据典，是很多作家都使用的方法。鉴于作者的文学视野不同，引用的材料深浅度、熟悉度也各不相同，有的很容易理解，而有的则需要加以注解。
例 《金粉世家》中：
①谢玉树鼓励着自己不让害臊，吃着饭很随便地答道：“在这个年头儿，哪里还容得下作媒两个字？他不过很属意那位吴女士， 特意请我来向你打听，人家是不是小姑居处？”[5]592
“小姑居处”出自李商隐《无题》“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一句，意为尚未婚配。
②敏之笑道：“你是个学文学的，从来文人，都谈什么三上构思。你有什么计划， 也不妨在枕上慢慢地去想着呀，躺下吧。”[5]941
“三上”一词，出自宋代文学家欧阳修创作的一篇散文《归田录》：“余平生所作文
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
例 《天河配》中：
当用人的，十九都喜欢探访主人秘密的， 既是主人教她去参与秘密，这更是乐于从命的。[8]
“十九”一词，出自《庄子? 寓言》，即十分之九。指绝大多数。
例 《真假宝玉》中：
那老头儿道：“我袁子才是个色鬼，除了我，谁配做宝玉。既然是葬花，我万不可不到。”那人笑道：“有两个老宝玉了。” 那老头儿道：“还有谁？”那人道：“今世太白易哭庵不是么？”那老头儿道：“这位真和我对着，我打算打电报请他。”[9]
“太白易哭庵”是指民初诗人、名士易顺鼎，字实甫，号哭庵，诗风行为皆似李太白， 时人称“太白易哭庵，喜捧坤伶”。
（4）行业术语
俗语说，“隔行如隔山”，不同行业所使用的术语不尽相同，出现在作品中相当难懂，令人费解，容易使人理解错误。
例 《春明新史》中：
那电文是：薛巡阅使、王镇守使钧鉴：职团奉命剿匪，于真午得达目的地。匪众三千余人，挟有精利枪炮，扼守太平庄坚壁死守。职团比向部伍宣扬钧座威德，限二小时内，攻破匪阵。[1]250
此处的“真午”无误，“真”在韵目代日（电报以金代编修的《水平韵》的韵目代表日期） 的电报纪日方法中，表示的日期是十一日。
例 《赵玉玲本纪》中：
玉玲笑着举起茶杯子来看了看，又从从容容地放下，因道：“今天晚上，咱们试试本事， 我还是决计不饮场。这点儿能耐，就叫小金翠儿没法儿和我比。[10]
“饮场”是戏曲行当中的一个术语，是指旧时戏曲演员在台上喝水润嗓。
例 《满江红》中：
太湖皱了眉道：“这个字眼太不吉利了。为什么要给我做撮合山，又故意把话来煞风景？”[11]
“撮合山”是旧时对媒人的称呼。形容媒人特别能撮合，哪怕是两座山也能撮合到一块儿。
如果说经典作品是“锦”，那么规范的编校、准确的阐释和注解，将起到“锦上添花” 的作用。这些增值附加部分将成为作品新的“触角”，使经典作品变得有特色、有个性， 成为真正的精品书、经典书。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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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恨水. 春明新史[M]. 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1992.
[2] 张恨水. 春明新史[M]. 远恒学社，1932.
[3] 张恨水. 大江东去 一路福星[M]. 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1992.
[4] 张恨水. 大江东去[M]. 南京新民报社股份有限公司，1942.
[5] 张恨水. 金粉世家[M]. 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9.
[6] 张恨水. 斯人记[M]. 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9：161.
[7] 张恨水. 艺术之宫[M]. 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9：300.
[8] 张恨水. 天河配[M]. 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9：159.
[9] 张恨水. 真假宝玉[M]. 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9：58.
[10] 张恨水. 大江东去 赵玉玲本纪[M]. 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9：39.
[11] 张恨水. 满江红[M]. 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9：20.
（作者单位：北岳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