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荷书房@小说】百荷踪影||我的同桌：梅
文/百荷踪影
那天傍晚，放了学，我们刚出校门，头顶那片灰暗的云就开始变脸了，淅淅沥沥小雨打湿了我们的衣服。学校距离我们家有三四里路(那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山沟)。雨似乎越下越大，我们路过一个打麦场，场里有一间很小的草屋，我说：“梅，我们避避雨吧?”梅看看我，一脸的着急，说“我得赶紧回家......”梅急匆匆地走着，不再和我说话。她一脸严肃着急走路的样子吓着了我，我只好跟她一起在雨中赶路。回到家的时候，我们都淋成了落汤鸡。母亲心疼地帮我擦干头发，拿出干衣服，催促我赶紧换上，说：“傻孩子，咋不知道避避雨呢，浑身都湿透了，这要感冒的。”
梅回到了家里，却是另一番光景。她放下书包，匆匆擦了淋湿的发丝，自己找来干衣服换上，来到厨房，怯怯地说：“大(爸)，我回来晚了。”梅说着，伸手接过爸爸拿着的水瓢，……九岁的梅有莫有样地烧火、熬粥。她先把灶堂的火点着，然后，开始择菜、洗菜，往锅里下玉米糁子。
李宝山看着梅稚嫩的身影，细细的小胳膊，有些犹豫，又有些怜爱，心里便涌起一阵苦涩的潮水，泪眼盈盈地看着女儿，说：“要是有你妈在……”他只说了半句，剩下的话咽回去了，他怕刺伤梅幼小的思念母亲的心，他自己心里也有点堵得慌，便长叹一口气，到院里抽旱烟去了。
其实，对于妈妈的印象梅是很模糊的，别人说起妈妈的时候，她只是觉得心里酸酸的，并没有多少思念和悲苦，因为妈妈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因为生病不治而去世了。
李宝山看着女儿做家务，更加想念老伴，心就酸楚地疼痛。掐指算来，老伴已经去世六年了，前几年由他的老父亲照料着一家人的吃喝，他从地里回来，老父亲总是把做好的饭菜，暖暖地摆上了餐桌，他也没觉得这么凄惶悲凉过。如今老父亲也走了，家门落上了一把锁头，每当他从田间回到家里，总有一种酸酸的痛楚在心里揪着、涌着，泪水就在他悲情的眼里打转。
梅的一双小手不停地忙活一阵之后，一顿简单的，散发着玉米粥、炒豆角香味的农家饭就要端上了桌。李宝山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滋味，不知道是痛、是苦、是甜，他还没有理清楚。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做决定，一颗心便忐忑着，无法安定。
梅摆好了饭菜，向院子里喊道：“大(爸)吃饭吧。”
李宝山郁闷地，一声不响吃着饭，也想着心事。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读那劳什子有啥用啊?又不能当饭吃。”
李宝山慢慢悠悠地，自问自答地说着。
梅抬起眼睛，看了看父亲。父亲并没又接着说下去，他依然沉闷地吃着粥。梅的心如虚脱一般，空落落地，看着父亲有点沉闷的脸色，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
梅听从父亲的安排，在家代替早逝的母亲，料理这个四口之家的柴米油盐。辍学回家的梅，比任何时候都想念爷爷在世时候的生活。
酷爱读书的梅，无奈之下，只好把读书的声音和锅碗瓢盆搅合在一起。父亲和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梅很认真地拿着书本，像在教室里上自习课一样读着,读着。有时会莫名地流泪。梅常到我家来玩，问我学校发生的事情，她说：“我很想念同学，我想上学。”梅眼里注满泪水一脸的伤感。有一次梅竟然哭了，她哭得那么伤心。我只是陪着梅难过，并不知道怎样帮助梅，让梅过得开心，也和我一样能够背着书包上学。
我从“书包”里掏给她一本新华字典，梅兴奋地接过去，说：“有了字典，我就可以认识很多字了。”
“梅，回学校吧!我们都想让你回学校。”我把学校里新发生的事，一件一件地讲给梅听。
梅又哭了。
“梅，你怎么又哭?我以后不说了。”我有些惶恐，甚至有些云里雾里，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梅凝噎着说不出话来，哭得有些伤心欲绝。我不知所措地拿来毛巾，说：“梅，别哭了……”声音里含着几分吝惜、惆怅、无能为力。
那泪水岂止是擦了就不会再流?
看着梅有些红肿的眼睛，我说：“梅，你千万千万别哭了，我也想哭。”我竟然也哭出了声。不料，梅却止住了哭泣。
只是那滂沱的泪水，竟变成了无声的露珠，只在她好看的眼睫上稍留片刻，便成了小溪流，缓缓地不声不响地流淌，流淌。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去安慰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同伴。
梅说：“我想念学校，想念一起玩儿的伙伴，想听老师在课堂上很有趣的讲课。”
梅的眼神充满了渴望，不记得梅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我说：“那为什么不去上学呢?你啥时候才能回到学校啊?”我充满了疑惑地问梅。
没想到，梅又哭了。她说：“是我大不叫我上了，我怎么求他都没用啊!我在家里看书他都骂我不干正事儿。他说‘看书，能看饱就不要吃饭了。’”
梅满脸的委屈和无奈又变成了清清的挂在腮边的小溪，说话的声音颤抖和哽咽。我几乎是惊诧地看着梅的泪眼，我想问她：你大怎么回事啊?他怎么不让你上学呢?但我又不敢问，我怕她再次哭泣。从那时起我们的关系比同桌时更进了一步，我是真把梅当姐姐了。心里充满了对梅的同情，对梅的父亲的怨恨。甚至动了说服我母亲收养梅的念头，心想，没有妈妈的梅太可怜了。
有一次梅到我来家玩，我终于忍不住对了，说：“妈，叫梅也做你女儿，好么?”我牵着梅的手，站在母亲面前，央求道。
母亲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道：“好啊，梅是很可爱的女孩儿。”母亲说着就去忙她的活儿了。从母亲的态度，我似乎隐约觉得那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
梅依然常到我家来玩，这样来往了一段时间，她就不再来了。我曾到她家里找她玩过，她正在忙着做针线活儿，说是给她哥哥做的。梅的读书梦也许已经破灭了，她真的变成了家庭小主妇，一个年仅十岁的小主妇。
那是一个做着富裕梦的穷山村，梅一年年长大了，她也做着一个姑娘成年以后的梦。梦想着有朝一日走出小山村。那梦大概是每一个女孩子都会做的——新娘梦。梅的新娘梦，就是要嫁到山外去，她是一个不“太安分”的女孩，她梦想着山外的世界。
梅在心里盼着，有朝一日，她也会像燕子一样，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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