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讲了假靳东事件,我妈哭了

如题。

最近,“假靳东”事件特别火,昨天我就跟我妈提了一嘴。

没想到聊着聊着,我妈突然哭了。

其实这事儿不赖我。

还得从闹得沸沸扬扬的“假靳东”事件讲起。

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

江西一位60多岁的妇女黄月跟“靳东”搞网恋,闹得全国人尽皆知。

黄月声称,抖音上名叫“靳东弟弟”的账号就是演员靳东本人。

他俩不仅互相看对了眼,“靳东”甚至当着全抖音、全中国人的面对她表白。

她说,“靳东”要给她五十万,还要买房子。

她还说,他们会结婚。

至于这个“靳东弟弟”,就是骗子用靳东的脸配上机器人声的抖音账号。

但是“假靳东”对着屏幕姐姐长姐姐短的喊着,就把黄月的心给偷走了。

阿姨对爱情的描述非常灵魂

黄月为“靳东”剪了头发,不敢出门,就怕别人嫉妒她,出去给“靳东”招黑。

她甚至还离家出走,一个人跑去了长春。无论人家怎么劝,怎么一趟趟跑派出所,就是不回来。

因为“靳东”说好在那里等她。

随着电视台和心理学家的介入,黄月的家庭矛盾逐渐浮出水面。

原来,黄月对“靳东”狂热迷恋的背后,是对丈夫的怨恨,以及对这个家的失望。

黄月的儿子们回忆,母亲是一位非常进取且要强的女人,一生为家庭操劳。她年轻时接触过知青,渴望外面的世界,所以对子女要求严格,对他们寄予厚望。但后辈们并未能如她的愿。

后来,她又想努力为孙辈创造好的环境,不惜借钱买房,让孩子得到更好的教育。

可是,她的丈夫对这些都无甚兴趣。

反而在三年前,这个丈夫提出要“三代归宗”,即将随母姓的小孙子改为父姓。

这彻底激怒了黄月。

从镜头里那句“我恨他”,观众已然听见她心底的咆哮——

老娘为这个家操心大半辈子,老了老了你居然跟我在这算计?

于是我跟我妈就聊起了这个丈夫令人寒心的所作所为。

说着说着,我妈突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问我:

为一个人付出这么多年,值得吗?

原来,我爸最近也做了件让她寒心的事儿。

说起来,也不过是件家常琐事。

我妈是家庭主妇,包揽了家里一切大小事宜,下至通厕所,中至买菜做饭,上至掏马蜂窝。而我爸则负责在外赚钱养家。

随着我爸工作渐渐清闲,我妈体力逐渐衰退,二人为了生活琐事矛盾激增。

终于有一天,当我妈问我爸,下辈子还愿意跟她在一起吗?

我爸毫无求生欲:

不愿意。你太唠叨。

虽然旁人看来不过是老夫老妻的拌嘴,但我妈这次却十分较真。

她不敢相信,自己作为家庭主妇长达二十余年的贡献,竟然被几句唠叨给瓦解了。

即使知道是句玩笑话,也被气得够呛。

从某种意义上讲,黄月的愤怒和我妈的伤心都源于一个问题:全身心为家庭奉献,其劳动成果却得不到相应的重视和回报。

其实,这在很多传统的婚姻模式里是普遍现象。其中,任劳任怨为家庭牺牲的多为女性。

而当这些女性年岁渐长,繁重的家务活和心理压力压得她们身心俱疲,却依旧得不到肯定时,她们会突然开始怀疑人生——

这么干了大半辈子,值得吗?

说实话,挺让人心疼的。

所以今天,咱就来还黄月,还我妈,还所有为家庭付出所有的女性一个公道。

01 

现在的社交网络上缔造了一个新词——婚驴

它是某些群体用来形容主动进入婚姻,并为婚姻家庭投入很多心血的女性。

papi酱结婚,被人称为婚驴

搁在二十年前,这样的女性还常常被冠以“伟大”的名号,而今却催生出如此具有侮辱性质的字眼。

这说明,社会环境发生了剧烈变化。

为婚姻家庭奉献一生的女性,不再压倒性地受到社会的普遍赞扬。这原本是件好事,意味着女性做出其他选择也可以被社会接纳,也可以得到赞扬。

2006年的电影《姨妈的后现代生活》就是在这种环境中诞生的。

彼时,中国社会的女性主义意识正在抬头。所以,这个实质上抛夫弃女、离经叛道的姨妈基本得到了观众的同情。

人们不再揪着她的“道德污点”不放,而是试图对她的行为进行合理化解释。

然而十多年后,“婚驴”一词的出现又让人担忧。大环境赞美职业女性没错,但是不是对那些为家庭付出全部的女性太不友好了?

其实,家庭主妇或是重心放在家庭的女性从来也没有好受过。

虽然在过去,社会舆论偏袒她们,官方宣传又总是爱给她们戴高帽,但是这些女性的家庭地位普遍不高。

真正能从婚姻生活中获利,得到个人价值感提升的女性少之又少。

经济条件的限制,加上由此导致的教育缺位、工作机会少等问题,致使很多老一辈女性被迫早早进入婚姻,还没来得及认清自己,或是根本没有想过何为自我,就已经开始操持一大家人的日常起居。

在这样的环境中,男人忙着赚钱养活一大家人,女人忙着想一块钱怎么掰成两块花,苦只能往肚子里咽。

再加上传统思想根深蒂固,女性操持家务天经地义,跟谁喊累呢?

只能在网上跟假人叫一声苦。

图片来自微博@伊丽莎白骨精啊

如今,年轻一辈的女性自由选择的范围扩大了不少。

但对于普通女性来说,仍有许多现实因素让她们选择退守家庭。

经济上,谁赚得多谁去工作成为新的流行标准。然而,《2020中国女性职场现状调查报告》显示,中国女性的整体收入依然低于男性17%。

谁只能多在家呆着,一目了然。

观念上,“密集母职”的思想依旧有很大市场。

所谓“密集母职”,就是以孩子为中心,把照顾孩子看作女性的主要职责。

去看看近年市面上的育儿类电视剧,《虎妈猫爸》《辣妈正传》《小欢喜》……那些焦急的、唠叨的家长形象,是不是都是妈妈?

在新时代选择退守家庭,原是个人选择,但在本应团结的女性群体中,她们却被一些人恶意称为“婚驴”。而她们在婚姻生活中遇到的各种困难,都是活该。

在家庭中个人劳动不受重视,在舆论上个人价值不受尊重。

在中国,女人想要把家庭当作事业来经营,怎么就这么难呢?

02

为什么传统婚姻模式中女性的付出容易被忽视?

这并不是一个时髦的问题。

当下最流行的问题是:现代女性如何平衡事业与家庭?

两个问题一对比就能看出现在舆论环境对家庭付出型女性的态度——

既然大多数现代女性都可以或者试图平衡事业与家庭,那么只需要操心家庭事务的女性是不是比这些女性活少、更轻松?

于是,家庭付出型女性就被划入了落伍且更为轻松的行列。

如果这些女性的家境尚可,那就更被视为是一个幸福的女人:不愁吃,不愁穿,有老公在家养着你,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

千万别对无力负担保姆费用的普通家庭妇女说这种话,会挨揍的。

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中有一个细节:

丈夫回家看见妻子的手上缠着绷带,妻子回答说是在做家务中弄伤的。

接着,妻子又淡淡地提及医生的态度:

不得不说,韩国医生还是没有我们中国医生有素质。

我母亲也曾经去医院看过肩颈炎症,那位医生非常笃定地对她说,这是长期做家务的积劳成疾,类似的案例他见过许多。

这还是有各色家电辅助、粗活重活不多的城市家庭。

在农村,女性健康与家庭劳务关系的数据更加触目惊心:

2008 年国家统计局开展的中国居民时间利用调查显示,60~74 岁的老年妇女每天平均从事无酬的家庭照料劳动的时间是同龄男性的整整两倍。

根据 2000~2015 年中国健康与营养调查的数据,长期从事照料活动的农村妇女被诊断患有慢性病的概率提高 9.8%,而自评健康较差的概率显著提高 17.6%。

来自丁香医生公众号

所以,到底为什么很多丈夫甚至子女并不认为家务是劳心劳力的苦差事?

除了传统观念影响,有个很大的原因——

他们也根本没做过什么家务啊!

大部分男性年幼时有母亲做家务,如果成年后不久进入婚姻,对家务没有概念,自然很容易对女性劳动熟视无睹。

许鞍华的电影《桃姐》以及之前提到的《姨妈的后现代生活》中,都有类似情节:

桃姐/姨妈在拖地或者端茶倒水,到儿子/丈夫身边,男方条件反射般地抬脚/抬手,但眼神和动作没有与母亲/妻子发生丝毫交流。

多么熟悉的场景。

在这种家庭里,男人的苦被大大方方摆在外面。

女人的累却藏在热腾腾的饭菜里,藏在洗干净的衣服里,藏在干净的地面上。它们可能因为藏得太好太整洁,反而让人看不出。

另外,家庭中的杂务难以量化也是导致其受忽略的重要因素。

近期,B站up主“玲玲Peter和四只猫”一系列关于基层女性婚姻困境的视频在网上很火。

她把基层传统婚姻比喻成男女双方合伙开公司,家庭付出型女性需要承担公司的后勤工作。

不过,男方并不为女方在公司里的后勤工作支付劳务费,一般只会支付女方和孩子的生活费。

也就是说,这些后勤工作纯属义务劳动。

而同样的工作内容究竟值多少钱呢?根据2018年上海家政服务指导价,一个全日制家政员最高工资可达6800元。

但是这些价值一旦进入家庭中,就变得难以估量。

在外赚钱的丈夫也不可能给妻子发个绩效量化表格,把每月工作量折合成数字再逐月发工资啊。

如此,妻子在家中的辛劳丈夫是否能够感受到,真的只能凭良心。

03

不过与劳务输出相比,家务事之下女性的精神状况才是更为隐秘的角落。

爱上“靳东”的黄月最终被心理治疗师拉回了现实。

我们都知道,她的爱情梦已经碎了。

而来自黄月丈夫的各种挖苦又格外刺耳。

黄月说,她一辈子没有被爱过。

在无爱的婚姻中撑起这个家,黄月一定忍受了太多这样无休无止的抱怨和嘲讽。

当然,她出现心理问题的方式也符合其性格:

大胆追爱的宣言充满进取,敢爱敢恨,敢作敢当。

可是,其他很多为家庭付出却受尽委屈的妇女们,心理就没这么“阳光”了。

最苦的,还是中国农村妇女。

2002年,一位在中国住了20年的加拿大医生费立鹏在《柳叶刀》杂志发表了一篇关于中国自杀问题的文章,文章中的很多数据震惊国内外医学界。

文章提到,中国自杀率已经达到23/100000,而更为特殊的是,与发达国家相反,中国自杀人群最多的是农村人口和妇女群体。

费立鹏在《一席》的演讲数据

费立鹏在《一席》的演讲中提到,导致自杀的原因有一半源自社会问题,而最主要的社会问题就是家庭矛盾。

很多自杀的农村妇女常常是和丈夫发生矛盾,就顺手抄起家里的农药自尽了。

这种自杀绝对不能被看作是单纯的冲动行为。后来,社会学家吴飞在《自杀作为中国问题》中专门剖析了中国农村妇女的自杀问题。

在书中,我们看到经过现代宣传教育,中国农村妇女的自我意识正在觉醒,家庭革命赋予了每个人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权利。

然而,传统宗族观念在农村并未消亡。面临经济制度改革的冲击,经济利益又成为许多家庭矛盾的导火索。

夹在这四面楚歌之中,死,变成一些农村妇女心中的“生”。

04

不要以为只有农村主妇会出现心理障碍。

对于那些受过良好教育,有一定知识文化储备的城镇女性来说,长期为家庭付出,缺少社交、与家人缺乏必要沟通等同样会可能损害她们的心理健康。

虽然与农村相比,城镇的风气较为开化,但更为强烈的自我意识也会让这些女性对周围环境产生排斥。

关于这一点,《82年生的金智英》几乎是小鸡啄米式地戳中了现代家庭主妇的各个痛点。

被迫辞职、离开社交圈、婆媳矛盾、丧偶式教育……事无巨细地讲述家庭生活如何让一名知识女性患上心理疾病。

然而,坦白讲,金智英所处的环境并不算很恶劣。

相比之下,许鞍华镜头里的姨妈就惨多了。

她会说一口英式英语,原是上海本地人,乐于助人,热爱戏曲。

但在被“假靳东”这样的骗子骗走棺材本后,她只有回到东北,回到愚钝的丈夫身边,看着女儿落入与自己相同的命运里,然后双鬓斑白两眼发直,坐在雪地里就着咸鱼啃馒头。

精神危机时时刻刻都环伺在婚姻周围,虎视着那些为家庭牺牲了自我的女人们。

82年出生的金智英精神分裂,60多岁的黄月沦为大众笑柄……

如果说,前者还有选择的机会,那么像黄月、姨妈这样的女性又能如何呢?

而我们这些普通人,我们的母亲,那些从未想过,或者逼自己忘记两性平等、独立自我,一直为家庭付出、妥协的女性,一旦她们不幸被现实辜负,要如何自处呢?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里有句台词,是姨妈对骗子说的:

“我十八九岁你骗骗我,我还能挣回来。

我都这把年纪了你来骗我,是在绝我的路啊!”

这句话既可以对欺骗中老年女性的骗子说,也可以对那些轻易否定女性为家庭所作牺牲的家庭成员说。

年轻人感到价值失落尚且可以重新选择,但大半辈子都献出去的人却没这福气。

因为她们中的大多数很忙很忙,忙完了丈夫忙孩子,忙完了孩子还要忙孙子。

那些老年大学、广场舞队伍里的阿姨如果说要退群,那她十有八九是回家带孙子去了。

年轻时要在事业和家庭中做抉择,晚年时又夹在爱好和孙子中间犯难。

像薛珍珠女士这样想得开的毕竟是少数

社会学家沈奕斐对这些现象有非常精彩的概括。

她认为,中国年轻女性在家庭地位中的权力上升,并非因为男性让权,而是由于家庭内上一代老年女性将自身权力全面让渡。

换句人话,很多年轻女性能够安心上学、上班,专心个人发展,是因为家中的母亲牺牲了大部分自我,在她们生育后替她们承担一部分育儿工作,为她们稳固大后方。

所以,女性解放,不仅仅是女性与社会、与男性、与自我的斗争,家族内部的女性之间也存在着残酷的牺牲与被牺牲。

这样的现实,是不是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心酸?

这就是为何今天我要说影视作品之外的东西。

现在很多热门影视作品,全部都在肤浅地讨论女性议题。

最近,我们特别热衷于拍摄都市丽人的独立女性成长史,像《我的前半生》《三十而已》《亲爱的自己》,却忽略了这种成功学的背后,可能站着许多并不符合现代女性成功标准的中老年女性。

所以,斯琴高娃饰演的姨妈才会被大家拿出来反复咀嚼。

近几年,在《送我上青云》《春潮》《柔情史》这样相对冷门的影片中,我们有幸看到不一样的中老年女性。

在她们身上,能看到一个普通母亲、一个中老年家庭主妇并不成功、却无比真实的成长史。

那也许不符合你的幻想。

但,这是我们才是要面对,并且设法改变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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