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一个皇家、平民共建的古村落
这个背西面东的长长的山崖,面对一条古河道,危崖顶部背后,是茫茫千里黄沙。
张骞出使西域,饱受战乱、风沙折腾,从长安往西,踏出一条长长的东西方文明沟通交流之路,这条路打破天朝上国藩篱,开启千年梦想,至今不醒。
貌似丝绸西进,引来的,是中、西亚波斯人,雅利安人;交换来的,主要是精神产品,影响至深至远的,是佛教。
磨乱深重、生存维艰之地容易产生宗教是常识。现实中的苦痛、丑陋总需要幻梦中的惬意、美好来中和,如此,才能苟活。
因为文化的启蒙、发展,人类逐渐认识到肉体与精神的两维、认识到肉体需求与精神需求的矛盾统一,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信仰佛教,精神的追求逐渐消解现实的痛苦,并且有了完全扬弃肉体的理想,相信死后的解脱。
深刻感悟到佛教就是为东方人量身定制的。西部、西天,西方,那里有净土,那里有极乐世界,想去吗?条件很简单也够复杂:
一、必须是死后--即抛弃肉身;
二、肉身存续期间不可作恶,宜积德行善,方有机会去到西天。
肉身很脏。肉身生发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欲望。肉身作恶。怎么一切的恶都归咎于肉身?最为复杂的精神意识不过附载于肉身,就可以把一切责任推卸给肉身?精神灵魂难道不是驾驭了肉身?
而最终要上西天,入西方极乐世界,却要归罪于肉身、抛却肉身,灵魂自往。
矛盾的统一有逻辑上的诡异。
但很多人信了。
我是不信的。
黄沙漫漫的西部河西走廊,当然是佛教盛行的理想之地,抑制肉体欲望、修炼灵魂以求精神涅槃重生,太能消解现实的无边苦痛了,一时华夏浩茫边地信徒颇多。
传经,讲经,布道,修行,行脚僧不辞辛苦。
先是,高僧传教。乐尊,昙曜等。史载北魏皇帝拓抜珪虏掠3000僧人,立佛教为国教。佛教很快成为普通百姓的精神支柱,于是,来自西方的佛教,开始了把东方民众带往西方的旅程。
活着看不明白,想不清楚,把希望寄托于死后。说起来还是充满功利意识甚至极端自私自利的追求,去"执"的同时,又给它加上了一个云里雾里的同样是"执"的安全带,这样荒唐的说教,如果没有精深到无从探底的理论自圆其说,怎能成为饱学之士和目不识丁两个极端的人共同信奉的宗教?
于是,千百年来,伴随王朝皇上好恶,佛教在中国饱经苍桑,几起几落,度己度人,故事多多。
接着,从隋至唐,至宋元,佛教一直连着东西方两端,并源源不断地西风东渐,这个过程中,唐玄奘西行取经的故事千古流传,鉴真和尚东渡扶桑又把佛教再往东传到日本,佛门弟子在东方大地代代传承,寺庙如雨后春笋扎根东方大地。
传经布道在日常风沙铺天盖地的西部却是难乎其难的。如果能理解峡甘人掘岩为洞为室而居,就不难理解莫高窟、龙门石窟等地佛教石窟的千年沧桑了。严酷的气候环境、特殊的地质条件,使这些避风向阳的山崖成了开凿石窟的理想所在。这些石窟,最初不过是僧人为躲在避风沙和生存而开凿的栖身之所,或大或小,或一人独居或三两人五六人搭伙过日子,在里面参禅打坐当然要供奉各路佛菩萨,久而久之,就成了事实上的寺庙。
信仰的力量很容易发展到非理性的程度。流浪僧侣开凿,当地信众开凿、行商坐贾开凿、戍边官员开凿,甚至皇家投巨资开凿,波斯名流也加入进来。在莫高窑,就有武则天下令开凿修造的石凿--第96窟。
一时间,凿洞、塑佛、画壁成为一种抢手的职业,从皇家贵戚、达官贵人,到平民百姓,传得越来越神的佛菩萨故事"经变画"成为壁画的主要题材内容,按照波斯人、雅利安人形象刻画、堆塑的各路佛菩萨塑像、画像占领了所有大大小小的洞窟。似乎只在唐以后,佛菩萨保佑形象才开始越来越像汉人。比如:唐以后的佛祖、观音菩萨、文殊师利、未来佛弥勒等。
现实中,佛像大小不是问题,佛像成为人们理想中追求的庄严肃穆、智慧超凡、宽怀喜乐形象才是关键。因为是一种精神的存在,俗眼中的佛像可以小如豆粟,但在想象中的西方极乐世界,佛的形象顶天立地无穷大,甚至,整个宇宙就是佛的存在。
所以,莫高窟,每一洞窟都是一个庙宇,整个莫高石窟,就是一个和尚独居、群居的和尚村,或曰佛教村。
王朝更迭,佛教在中国断断续续持续的传承,处于中国西部的各地石窟虽也曾有被毁弃的遭遇,但由于其有利于皇家培养顺民、稳定政局,整体来说,佛教还是处于一种被放任、放纵甚至提倡弘扬的状态中。从莫高窟的造像、壁画来看,各代都有增加开凿和维修、增补,宋代一般,元代大增,明代小补,尤以清代为盛,又是新凿石窟,又是上色,还增塑佛像、增加壁画。
文字狱在明清两代造祸如麻,但对佛教的宽容乃至倡导比之前世有过之而无不及。历代雕塑、绘画大师在这些石窟大显身手,留下了辉煌洪巨的历史文化瑰宝,这算是佛法给人类的一个意外的惊喜。
惟其如此,莫高窟之类佛门圣地就不仅仅是存续一千多年的寺庙之村了,它还是人们安放浮躁灵魂的心灵栖息地,更是文学艺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源泉。
现在,早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的莫高窟像各地古寺庙一样,正处于大规模保护修缮中。
佛教似乎有成为国教的趋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