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 │ ​人的智慧从哪里来？

“智慧”谓何？《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辨析判断、发明创造的能力”。例句却不好，“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人民”是一抽象概念、集合概念，是“以劳动群众为主体的社会基本成员”（《现代汉语词典》）。这些社会基本成员中，肯定有些人是富有智慧的，但无可否认者，许多人是不具备智慧的。智慧只能与具体的个人相搭配，比如说诺贝尔奖得主是具有智慧的，而不能说抽象的“人民”是智慧无穷的。

《国语辞典》对“智慧”的解释是“犹言聪明”，套进上述例句，便是“人民的聪明是无穷的”，大约不妥吧。具备辨析判断、发明创造能力的人无疑是聪明的。

那么，人的智慧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天生的吗？

不可否认，遗传因素占有相当之比例，不见民间有“爹笨笨一个，妈笨笨一窝”之说嘛，这是从经验中得出的结论。而科学界的评估也证实了这一点，遗传对智力的影响约占50%～60%。

但遗传毕竟不是全部，智力也不完全等于智慧。除此之外，营养、教育、社会环境、个人努力等也对一个人智慧的形成无疑具有重大影响。

是从知识中来吗？

如是，则学历越高、知识越丰富者，比如博士、教授等，就是天底下最富智慧的人了。考之现实生活并非如此。不可否认，拥有丰富的知识有利于促使一个人变得智慧，可知识毕竟不等于智慧呀。

是从社会实践中来吗？

如是，则社会经验愈丰富之人、年长者，就越富有智慧了，不见民谚有“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等。如此，则社会阅历越丰富者，越具有智慧，智慧与年龄、阅历成正比。

事实果真如此吗？据我之观察，似乎并非如此。某些已退休人员，其一生之经历不可谓不丰富，然其言行中往往透漏出的不是智慧而是愚蠢。

那么，将知识与阅历结合起来，一个拥有高学历与丰富社会阅历者，是否就是智慧的呢？这中间似乎也不能划上等号。

无可置疑，拥有丰富之知识与社会阅历，有助于智慧的形成，也就是说，有助于一个人“辨析判断、发明创造”。但一个人如能辨析判断、发明创造，非具有独立思考能力不可。一个缺乏独立思考能力、人云亦云者，是谈不上什么智慧的。

托马斯·索绪尔在《知识分子与社会》中这样写道：

对那些持有悲观构想（与圣化构想相反）的人来说，重要的知识通常是指通过经验积累所得到的寻常知识，智慧也主要是从经验中萃取，于是几乎从知识与智慧的定义来看，年轻一代人就不可能像那些经验丰富的前辈那样，经常能够制订出智慧的决策。

而亚当·斯密也曾说过：“最智慧和最富于经验的人，通常都是最不鲁莽的人。”这与俗语所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意思相近。

照索绪尔的说法，智慧与经验密切相关。但我最看重其中的“萃取”二字。所谓萃取，便是“在混合物中加入某种溶液，利用混合物的各种成分在该溶剂中溶解度不同而将它们分离”（《现代汉语词典》）。

我最熟悉的萃取便是卤水点豆腐。小时候在晋南农村，每到年底，家里都要做豆腐。先用水将黄豆泡软，然后磨成豆浆，大锅煮开，最后用卤水去点，这是最为关键与神奇之处了，原先浓白的豆浆，随着一瓢瓢卤水下去，渐渐地豆花与汤水分离，等汤彻底变清了，一朵朵豆花就像白云漂浮在蓝天上，将其舀到白布包中，挤压，将汤水逼出，而成豆腐。卤水点豆腐便是萃取无疑了。

那么，对于一个人来说，独立思考与判断能力，便是他的卤水了，他要运用此一“卤水”，在书本知识与实践经验的浓汤中萃取自己所需之精华。一个能够善于运用“卤水”之人，就像那善于点豆腐者，无疑是拥有智慧的人。

如此说来，黄豆、豆浆者，众多的书本知识与社会实践经验是也，这些仅仅是获取智慧的原材料。假如一个人手中缺乏卤水，即便他拥有再多的黄豆、豆浆，也无法获得豆腐，也就是成为一个有智慧的人。智慧的获得，端赖一个人是否拥有并善于使用卤水——独立思考与判断能力！

佛教中以“智慧剑”来喻决断力，如“以智慧剑，破烦恼贼”（《维摩经》）。可见智慧与决断力密切相关。一个智慧的人，无疑是一个善于做出正确决断的人。

相声演员冯巩的一些段子中饱含着智慧，如

“我又不是人民币，怎么能让人人都喜欢我？”

“姑娘们啊！哪有那么多白马啊？找个驴凑合得了，别等到有一天驴都被抢没了，剩一堆骡子……”

前句对为人处世有助；后句对许多大龄女青年，应该说不无启发。有个大龄姑娘曾用“优剩劣太”自嘲，优秀的给剩下了，劣质的却嫁作别人的太太。冯巩的话无疑是他人生经验之萃取、结晶，可资大家借鉴。

那么，问题来了，别人的智慧，能否迁移而成为你的智慧呢？答案恐怕没那么乐观。即以青年男女择偶而言，冯巩的卤水，能否点好他们的爱情婚姻“豆腐”呢？

答案不容乐观，盖现实利益之考量，如相貌、人品、收入、房车等混杂在一起，不是那么容易进行决断的。朋友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他们的大学同班同学中，一个长得最难看的男生，与一个长相最一般的女生，早早的就走到了一起。这两位在婚恋方面，可谓富有智慧者也。

今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卡彭蒂耶曾说“好奇心、求知欲与理解力是支持我人生的最大驱动力”。于科学研究者如此，于我们普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人生短暂，无论你从事什么职业，不外是在千方百计获取属于自己的卤水，并以之点开遇到的混沌的万事万物吗？可这卤水的获得又谈何容易啊。它混杂于前人所积累的大量经验与知识中，也存在于你的实践经验之中，可要想萃取成功，恐怕比点石成金还要困难。

正因如此，德尔菲神谕所言希腊最富智慧者苏格拉底才发出“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之感慨；而孔子也言“朝闻道，夕死可矣”。智慧如孔子与苏格拉底者尚且如此，更何况吾辈凡夫俗子呢。

二零二零年十月十六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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