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芳老师深情忆父爱之四

三    坔    夜   话

一方水土有一方文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斯时乡轩临窗,于此跟你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点情碰心,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

编者微语

关注本公号的读者一定会对周兰芳女士熟悉的了。一名挂鞭多年仍心系教育的数学老师,一个战胜了病魔仍坚持笔耕的文学爱好的勇者,是值得我们尊敬的,所以新年伊始,编者得向这位大姐问好,并祝新年快乐,幸福安康!周兰芳女士是标准的三坔人,现常年居住北京。本公号已多次陆续编发过她的文章,她每每以朴实无华的文字语言娓娓道来的真实的故事,都会感动不少人和打动不少人。此次,连载其所忆特殊的带着丝丝苦涩的父爱,相信一定会同样感染很多的读者。

浸透于我成长中令我慢慢体悟到的父爱

周兰芳

4.

大概是1957年的春节后,我已被大舅夫妇确定为养女。不过接下来我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我的学名必须定下来。趁着春节期间大舅母在家,父亲来走亲拜年,提出了我的学名姓氏是否定下来这一问题。大舅母不加思索地以她那带有上海腔调的口气说:这还要说嘛,姓季!大舅舅在等我父亲发话,没有接着说。我父亲说,我的想法还是姓周。大舅母急了,说,你是不是太自私了?!女儿我家养你还不肯改姓,岂有此理?!父亲见大舅母怒气不小,就平和地道: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吧!大舅母更气了,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没啥商量头!“说完甩手进房间去了。

客堂里留下父亲和大舅两人。沉默一会儿,父亲对大舅说,你觉得姓什么对孩子将来有利?接着两人又是沉默……父亲和大舅都在考虑同一个问题。因为那是唯成份论的年代,讲阶级斗争的年代。三反五反运动那会已经开始了。那个年代,一个人的前途和命运是与家庭出身及社会关系绑定的。因为我外公曾在民国当过三个月的代保长,这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是被看成历史污点的,我大舅自已在学生时代由他的一个远房表哥给他填了一份三青团表格,这同样是一个政治问题,他因此而被撤掉了校长职务,降为教导主任,这是那会于大舅刚发生不久的事。大舅很明白我父亲的想法,若是姓季,我的社会关系将会变得更复杂。除了上面的两点,还要将大舅母的娘家富农成份加上去,这对我将来的升学和工作都是十分不利的。所以我父亲坚持让我姓周。大舅舅叹了一口气说,我再和她说说,把利弊说明,她会想通的。最后在大舅反复向大舅母说明利害的情况下,大舅母只好审时度势,不坚持让我姓季了。

但她又提出一个要求,我必须改对他们的称呼为爸爸妈妈。外婆也坚持我改称呼,父母也劝说我改口,称大舅为爸爸,大舅母为妈妈。可这么多年喊惯了的大舅大舅母,一下子怎么改得了啊,再说几年都没有喊爸妈了,真是为难我了!一连几天我都叫不出口,被外婆骂了几次,并说,叫一声妈妈和爹爹舌头打个滚就出来啦,有多难啊!可我从小就不做违心的事,不说违心的话,就是一个“倔”。我大舅理解我,说别逼伢儿啦,一下改不了。但大舅母一定要我改口叫她“姆妈”,我心里想,姆妈就是我们乡下通常叫婶婶的就喊姆妈,只是声调变一下,将泰兴人口中的平声改为上海人的声调就行了。所以我就自欺欺人地喊大舅母为姆妈了。其实在上海姆妈就是妈妈,以后大舅母让我去上海时,在上海都喊姆妈,她见到她的工友都开心地说,这是阿拉女囡!而对大舅的称呼一直到我结婚时才改叫爹爹。

其实在我的心里早己将大舅舅当父亲了,我与大舅的感情某种意义上讲比对我亲父亲的感情还要深。我大舅生病住院我哭过,怕他得不治之症;大舅在文革中受冲击关牛棚,我送饭时哭过;大舅在最后走时,我在北京治病未能给他送终,闻知噩耗,更是放声痛哭,一个星期都未缓过神来……大舅对我太好了!我与大舅共同生活了五十八年,我的幼儿,童年,少年,青年直至退休都是与大舅生活在一起的。仅管他也常年工作在外乡,但假日总是要会聚的。过去那些激动人心的画面总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在我脑海中重现!

是大舅第一次带我坐大轮船去上海,看到了浩 瀚壮观的长江,那奔腾翻滚的涛涛长江水,让我心潮澎湃,浮想联翩;那被船头划破而浅起的卷卷浪花中埋藏着我童年的无数梦幻和理想……从上海开往高港的大客轮出了吴淞口,那天水相连的壮观景象,让我的心胸顿觉宽广,而又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看到了世界美丽的城市——上海,让我感到那真像是天外的另一个世界,是人间天堂;是大舅和大舅母带我第一次踏进上海南京路上著名的大世界,尤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晕头转向不知南北方向。还有他们领着我第一次坐上电梯,一眨眼从地上冒到了“天上”,再坐下去的电梯一幌就落到地上……太神妙啦!在那儿我第一次看到了那些奇光异彩的霓虹灯发出五颜六色让人眼花 缭乱的光芒。领略到世界上最美的舞台上的绝佳美人的演出……大开了我的眼界。

学生时代每一个寒暑假,大舅都要和我坐大轮船从高港到上海,然后又从上海的十六舖码头坐船返回高港;有时暑假大舅还会将我送到高港,让我一人乘大轮去上海度假。然后返回再有大舅母送我到十六舖码头,上大轮让我独自回泰兴。每次在与养母分别时,我都会上了大轮船后放下行李,再找一个最佳位置扒在船栏杆上看养母在江岸上送别的人群中向我招手,看她示意让我回船仓。“呜——呜——呜”大轮船启动了,我还看到岸上远远离去的人群中的养母久久未离去向我挥手,那时我的心里是酸酸的,甜甜的,眼里总是充滿泪花,然后心中总是泛起无限惆怅——我孤独吗?养母孤独吗?不,我心中有她,她心中有我,我们还经常书信往来,有时养母还偶尔偷偷地在信封的信中夹上五元线寄给我(本来信中是不允许夹现金的),我们都彼此挂念着。………

在经济上我不乱花钱,从不在外买零食。这是受养母的影响,小时候她带我出去玩,从来不买零食给我,也很少在外面小摊上吃饭。所以我也不乱花钱,除了买学习上的书籍和学习用品的钱大舅舅都给足了,其余不要花钱,因为吃饭是学校的集体食堂。平时外婆给的零花钱我都积聚起来,一旦我妈妈回娘家,我就偷偷地给妈妈回家贴补用,因为我们家又添了几个弟弟了,大舅每个月都给钱妈妈,父亲的钱不够家中开销,所以外婆家就是我家的坚强后盾。

大舅和大舅母让我无数次去体验,领略享受大上海这座美丽的城市风光和都市生活。让我从一个农村女娃逐渐变成土洋结合的少年………想到这些我总是热泪满眶。我的人生是既苦涩又幸福的。大舅夫妇就是我的父亲和母亲,是比亲生父母更亲的父母,因为他们除了我,没有再亲的人了!我有时真有点心疼养父母的孤独!心疼养父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心疼养母一人在上海苦苦奋斗几十年,她到底为了谁……他们对我的爱无以报答,只有用我的拙笔写下他们点滴的事迹以了我的报恩之心!至今几十年过去了,我还保留着养母生前在上海用的餐具,枕套……那上面刻着养母的辛苦汗水和浓浓的爱意!

上图是周兰芳女士童年时与养父母的合影

永久怀念我的养父母!当然也忘不了我的生身父母! 细细一想,我父亲当年真是有点政治头脑,我自己家是中农,外婆家是上中农,都不是专政对象。而我大舅母家是富农,如若我叫季兰芳,外婆家就是富农,就是专政对象。若叫季兰芳,那季兰芳的父亲和爷爷都有历史问题,季兰芳就如判下刑一样,哪有翻身之日?季兰芳就是再优秀也只能站边了。其实,这些长辈们解放前的事与季兰芳又有何相干?但那个年代就是这样。就是这个“周兰芳”在以后的中学生活中也因为社会关糸复杂被折腾过。所以我得感激父亲!从这一点上讲我父亲是精明人,是一个识时务的人,所以我敬佩父亲!爱戴父亲!因为除了父亲和大舅父又有谁能为我的命运前途考虑呢?关键的时刻是父亲担起了这个责任。这就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为了感激亲生父母和大舅父大舅母以及外婆一家人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从小学四年级起就勤奋学习,幼小的心灵中就有了这个报恩的思想,将它作为我的学习动力。自以为学习好才对得起他们!才对得起这个争取得来的姓名!

然而,任何事情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背景下,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评论和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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