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雁荡之一

中学初中文言文中有徐霞客的《雁汤山》一文。我30多年前在读南通师专的时候，同班钱仕斌同学曾经为该文做过评注，发表在《晋阳学刊》上。该同学患有小儿麻痹后遗症，一条腿严重残疾，但他却酷爱运动，并且乒乓球、羽毛球的水平在一般人之上。我印象非常深刻的一点是，他这篇《<雁荡山>评注》发表后，曾经向我还有其他同学展示。所以，2013年的福建自助游，我将它列为必到的景区。

而真正走进雁荡山，面对鬼斧神工、壁立千仞的山峰，你会震惊、你会惊叹、你能强烈感受到人的渺小和自然的伟大。

我是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暮春之日游览雁荡山中最具代表性的灵峰的。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只见层峦叠嶂、云雾缭绕，一切尽在朦胧之中，犹如面对一幅巨大的水墨画。相当有趣的是，一些乍看似乎十分寻常的景象，假如你稍稍走几步，变换一下角度，你会有新的发现、新的惊喜：原来它们并不寻常、并不简单，而是别有洞天，也别有意趣；既十分峻峭，也十分好看。给人印象最深的其实还不是这些，而是当你循着某个山道进入似乎只有一线天的山洞的时候，借着微弱的天光，你会惊讶地发现，你的头顶上居然可能有几块巨大的石头彼此支撑，看上去随时都有滚落的可能，很有几分惊险，也有几分吓人。我甚至于想，假如它们从天而降，那么，身处其下的人，还不是如成年人两巴掌相击下的蚊虫？

真的不知道这些巨石到底有多巨大！然而，它们就是在地球的伟力的作用下形成如此有趣、又如此惊险的形势的。我们能够想象的是，假如人工堆砌这些巨石，不知该于绞尽脑汁的同时花费多大的气力！因为我知道，单单是我家乡的国内有一定知名度的徽派园林——水绘园里的一处假山，想当初堆砌之时就颇费了一番周折，前后用了两三年的时间。

位于浙江东南的雁荡山，得益于这里的温润的气候，山上到处都是茂密的树林，不少地方堪称遮天蔽日，树树相挽、枝枝相通，这让生在苏北平原很少能够看到森林的我不能不惊叹、不能不羡慕。而走在林间，你能呼吸到裹带着林果清香的空气，胸腔格外舒畅；满眼的碧绿，让你的双眼倍感舒适——这可是上苍赐给雁荡人非常宝贵的礼物哟！正在我感叹之时，忽然一只小松鼠从我面前的灌木中窜过，急急上了一颗大树，吸附在树身上，扭过头来好奇地朝我打量。我迅速举起照相机，很想把这一幕记录下来，不料这小精灵倏忽之间早跑没影了！

灵峰脚下又有若干深潭。这些深潭，我们说它深，是因为俯视它们，两岸的石壁十分陡峭、险峻，让胆小者可能心颤；至于积水到底是深还是浅，则让人很难判断，这是因为那潭中的水太过清澈了，让人甚至能够数清水中的游鱼，也能看见潭底的石块，你根本无从揣度其深度。这深潭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水为何这般清澈？这些游鱼又是从何而来的？真的让人颇费思量。而造化或者说自然的神奇就是这样！

这不禁让人想起了昔日我们经常高呼的“改造自然，征服自然”一类的，曾经是非常响亮的、足以显示人类的雄心壮志，同时也是十分无知、十分盲目的口号。虽然我们不能不承认的是，人们在过去的数千年间委实也曾经通过自己的一些活动，在一定意义上、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自己。比如说长城、金字塔，又比如说铁路、桥梁，再比如说摩天大楼、拦河大坝等等。但是，在自然的伟力面前，这一切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比如说，地球也不过是小小地抖动了一下身体，30多年前的中国唐山就死伤40多万；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死亡与失踪的接近10万人。而在更为频繁的台风与海啸中，我们同样能够听到人类惊恐的尖叫——这与地球来说，或许不过是稍稍咳嗽了一声。甚至于眼下一场小小的禽流感、新冠肺炎，同样足以让我们窘态百出。而雁荡如此雄奇的景观，还不是更为久远的年代，地球小小地打了个喷嚏就形成的？

所以，人类应该相信自己，但不应该过高地估计自己。与已经是40亿或50亿岁了的地球相比，人类的历史都比不过它的零头；我们的心智还很不成熟，对自然的认识和了解依然是十分有限；在它面前，我们是咿呀学语的幼儿，是手无束鸡之力的书生。因此，对于自然，我们应该做的是更多一些尊重，更多一些顺应，更多一些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