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垫地东河滩

二十岁那年我正在农村插队，生日没过多久就迎来了寒冷的冬天。大地脱去了绿的黄的红的各色衣裳，老乡们穿着厚厚的棉衣也闲在了下来，这时正是修理地球的好季节。

天还黑着，上工的钟声就敲响了，我披上军大衣，来到井沿儿，随老乡蹲在墙根底下等候派活。队长来了，表情严肃。“大伙注意听啦，冬天到了，我们要学大寨，大搞平整土地，变冬闲为冬忙。一会儿呢，民兵团员全到东河滩垫地去，其余的人分头去地里送粪。知青跟我到队部领小车铁锹去。”人群散了。

我们三个女知青跟着队长来到队部，管库的赵大爷打开库房，从里边推出三辆崭新的独轮车，上面放好三把铁锹。那车身及锹把儿都露着白色的木茬子，还散发着木质特有的清香。“刘淑琴这是你的，朱凤茹这是你的。”我站在最后心里有点发憷。这新式武器咱能玩的转吗？“王静你的”。哎，我急忙接过队长递给我的车。

到东河滩走起来大约得半个小时，一漫坡下去，推着个空车，边走边说笑还算轻松。

每年冬天公社都集结千百口子在这里垫地，我们到那时河滩的地已经垫得有了些模样了。七八条土道高高垒在河滩上，一头连着土岗子，一头连着垫好的地。土道下干河滩上是拖拉机·马车运土的场地。河滩西面是一片土岗子，那搭起了一个临时广播站，大喇叭里边放着“学大寨，赶大寨，大寨红花遍地开…………”的歌子。地里随处可见各队民兵团员的大旗飘扬，蔚为壮观。

一到那儿，我便把独轮车的两条后腿往地上一支开练，咵咵咵几锹土就掴满了一车土。看老乡们推车没事人一样，我也打消了顾虑。“走人！”没想到左拧右拧还没离开土岗子几步，小车就倒在了地上。妇女队长淑玲走了过来，“嘿嘿嘿，还没到地儿就卸车啦。”她调皮地笑我。我不好意思地说“这车在我手里就是不听使唤。”淑玲说：“别着急，你站着仔细看我的。身子要正，肩放平，两臂平端，两眼前视，劲儿使匀，就这么着你试试？”我又重新装了一车土推了起来。

七八条土道上涌动着推小车的人流：朝东，车轮滚滚，小山点点移动；朝西，车轻如燕，徐徐飞来。这次我比刚才推的长远了，颤颤巍巍地加进了独轮车的大军。淑玲在我的背后喊着：“注意左手！！右手！哎！别拧着身子，放松。”一车土总算运到了地儿。

土在车斗里像座小山，倒在河滩上，简直是杯水车薪，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农民们相信：天天垫，年年垫，东河滩定会变成一马平川的好良田。

太阳步入中天。汗水已湿透了人们的衣裳，阳光明丽，热气腾腾的东河滩，使人们忘记了此时正值寒冷的冬季。打晌歇了，老乡们躲在土岗子那儿避风，从怀里掏出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饼子，白薯面窝头，就着刚从棒秸棚子里端出的一大盆热汤吃了起来。知青也不例外，送饭的拖拉机一到，我一下领了三个窝头拿在手里，就着辣萝卜条，全填到肚里，吃的那个香就别提了。乏了，睏了，被暖暖的太阳一晒，裹着厚厚的军大衣，倚在土岗子就迷糊了一觉。

二十岁垫地东河滩，那一车车的土垫在了东河滩上，也垫在了我二十岁人生的道路上，令我终身难忘。

1993年11月24日

王静

鼓楼脚下生命的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