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试探 / 开普饭

温柔试探

王艳华

在纷繁俗世中，有茶，可以作为一种高雅的趣味，无疑十分幸运。有一起安静喝茶的人，更是难能可贵。每每透过那牙白瓷器里的琥珀色液体，透过那绿叶轻舞，清香缭绕的晶莹剔透的玻璃，你能看见：在茶世界当下的纯粹、和谐、相互理解、包容的玄妙，也能看见刻板社会秩序中的浪漫轻盈情怀。它的本质如同生命，生命至上，我们要学会对不完美的完美的认知与融合，也要学会勇敢尝试对不可能之可能的温柔试探。

最好是在飞雪的时节，庭院深深、树影婆娑，踏着卵石铺的小路，打一盏灯笼，去访那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朋友。四下寂然无声，只有雪花飞舞、优雅凝固的时空，不知不觉抛开俗世，怡然忘尘……这是理想中的渴求，难以轻易因缘聚合。时下流行的茶馆与茶室达不到这个境界，他们以谋生为根本或以追逐经济效益为目标，很少去思考关于茶的渊源与精神，更难企及茶之道。

茶很早就在中国的植物学和医学典籍中所记载，有解乏、提神、醒脑、强心、明目的功效。从这个意义上讲，茶是药物，是自然所赐之灵丹妙药。后来成为饮物，成为一种高雅的情趣，无疑是在人类漫长的自我成长与探索中，从原始的功效价值走向了精神追求的最终理想状态。在这个历程中，将茶从粗野蒙昧中解放出来的，要感恩铭记我们的茶之始祖——陆羽。他是一位诗人，他出生在佛教、道家和儒家相互融合的时代，敏锐地发现了茶事中所蕴含的和谐与秩序，竟与万物流转相合若契。因此诞生了其杰作《茶经》，立下了茶的法度，被后人奉为茶的守护神、祖师爷。

每每思维从上下五千年历史中纵横、流转、涵射，穷尽思索，不禁深深感慨：佛说八万四千法门，门门是入世出世的法宝。古老的人类从烟火自然中走来，带着自己深深的思索，带着自己智慧的印迹，启发了一代又一代有情有智之人，开拓出五彩缤纷、多元、共融又个性文化标识，民族气韵。不得不说各种高雅艺术情趣、生活情趣、哲学情趣，譬如书法、篆刻、花事、茶事，正因了它们，生命得以多方诠释，世界多姿多彩。做一个有情趣、有品味、有信仰的人，我们的生命才得以丰满，肉体与精神才能得以共融延展……

古人们崇尚自然，崇尚天人合一，身心愉悦，内外和谐。茶是媒介，万物皆可入道。孔子曰：“人焉廋哉？”我们总在微小处表现自己，所谓见微知著。日常生活琐事未必不是对民族性格、民族精神的刻画与记载。大概这世界本来没有细小与伟大之分。煎、煮、沏、斟，在小小的一杯中有茶的仪规，茶的江湖，茶的精神，茶的道，茶的禅。

所谓禅茶一味，禅与茶的关系，众所周知。禅宗的关于生命与生命哲理，艺术与艺术使命，以及存在与当下的理念，更让后世人着迷，他们强调诸相非相，真空妙有，跨过事物的真实障碍，渴望与自己的本性直接交流，从而找到彼岸自然之无尽之美，茶是他们的禅……

捧起手中的茶，放下诸多的烦恼，生命瞬间安宁；要是再有能力与时间，谦和、平静地为对方斟上一杯清茶，那一定是更自信、更从容、并充满了无尽的欢喜……小小的茶叶，有着花一般美妙的香气，是人类心中轻灵高贵的梦，是贫乏人生诗意的消遣，是自我反思与自我实现的一种方式。永恒不过一瞬，现世便是天堂。从道家的角度而言，道原本就潜藏在万物之中，何况基于物质生理需求与精神进化的茶。

喝茶久了，自然而然，人与茶相习相染，就有了茶气。所谓茶气，正如腹有诗书气自华一样，久于茶道的人自然有了静气、香气与博雅之气。感谢茶带我们进入探求生命意义的境界。可惜现代人已失去了这种积极的欲望，丢失了藉由茶而有的生命思索与高贵品格，更不用说智识、理念、智慧……这些曾让诗人和先辈们永葆活力与青春。他们中庸有礼、接受传统、与自然悠游，但并不屈尊生命应有之尊严与高贵。

现代人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甚至焦虑无比，无法回到曾经的茶道之中。当然任何事情要与时俱进，借茶谈生意，谈利益、谈什么其它，显然这已经不能是喝茶了，只是喝而已……

欣喜的是，在现代人经营混沌中创造了经济价值的主流茶事中，仍有觉醒的生命，勇于端起真正的茶杯，它们是文化、是艺术、是对生活的审视与审美……

这是一种生命温柔的试探，需要时间的检验，重拾中国文化之气度，重回人与自然和谐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