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小说)
(本文作者)
玲玲侧着身子,看小溪脉脉地流下去。过不了多久,小溪就会绕山拐出一个极优美的弧度,把玲玲的寨子轻柔地圈在里面。小溪每拐一个弯,就产生一个苗家寨子,无一例外是黄泥的墙,乌黑的瓦,隐在一片葱绿的楠竹里。
小溪究竟拐了几个弯,是一个玲玲可以坐在竹荫下思索半天的问题。她试图让自己的神思重新回到这件事来,但实在没有那种宁静的兴味。她被一种薄薄的凄凉啃噬着,控制不住地去想新娘的送亲队伍该到了哪弯溪水哪丛竹荫。
新娘是寨佬的大女儿。为了喜庆地护送新娘到新郎的寨子,族里照例挑了最出挑的一对青年男女与迎亲、接亲的人群一起陪同新娘,这时想必已经走了半程了。论聪明伶俐,玲玲一点不泄气;论相貌模样,玲玲也不露怯;可论到父母双全、兄妹匀称,这戳到玲玲的伤心处了。
玲玲没有母亲,更没有姊妹兄弟,与爹爹相依为命。爹爹原是汉人,年青时四处游历,恋上了这寨子,就在这里扎下根来。这青年人跟寨里的银匠学徒,不仅学到了一身好技艺,还与银匠如花似玉的女儿暗自定了终身。苗汉本不通婚,老银匠是怎么松了口,同意了二人的婚配,这玲玲不清楚。可惜玲玲的母亲不久就难产去世,留下一个小小的孤女慰藉异乡的情郎。
芦笙和鞭炮声越飘越远,只是借着溪水传回暗暗的水音。接亲的人群一定在队伍的最前头引着新娘,乐手们吹吹打打,调子永不重复。新娘坐在轿子里,头上的银冠随着轿夫的脚步而颤动。上午接亲队伍来到新娘家门口,寨佬带着得意的神气,喊着要一首歌方才放客人进屋。
“主人哟,我们忙着接亲你们要歌声,看来不唱一首歌难进大门……”
主人抛洒红包,接亲队伍蹲身去捡,然后一拥而上,将彩礼礼物装满了屋子。主人家捧上好菜美酒招待,母亲带着新娘细细看过彩礼,喜笑颜开。人们重新唱起欢歌,孩子们跑闹着游戏,羊在圈里咩咩叫,一切都很热闹。
然后吉时很快便到。队伍出寨的时候,新娘照例撩开红帘子久久不放下。经历过太多次婚嫁的老妇人的眼前会浮现出那个曾经年轻的自己。她们会自顾自地解说道:“她这是想最后看一眼生养她的故乡”。新娘究竟看到了什么,玲玲也不清楚。但她觉得无非是那条河罢了。
玲玲朝着水流的方向远眺,新娘的队伍早就辨认不出了。故乡有什么好看的呢?新娘将要生活一生的地方,和她度过了童年的地方,会是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寨子。每天清早她起来,还是要先去打柴,然后做早饭、侍弄园子里的蔬菜、喂鸡喂鸭、放羊、刺绣,然后再去做饭。无非是和她一起生活的人变了,每天夜里有丈夫睡在她旁边,她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小孩子。当她发现自己以人生做赌注,换来的却是这副景象,会不会暴跳如雷?她将会变得老丑,过快地发胖,变得男人模样。她的脾气兴许也会大改。但跟她住在一起的人们却不会察觉,因为他们个个都劳累了一天,只想吃一顿热乎的饭。玲玲努力地去想一个中年妇人的面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自己老去的样子。她吓了一大跳,脑海里的图景开始悉悉窣窣地剥落下来。是了,她在想的是别人吗?她是在为别人担忧吗?不是。像寨子里的大娘大嫂们,她们看起来是满腹牢骚的样子吗?她们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生活,快乐地生活。那么,为什么只有自己在想这些?为什么只有自己会怕这些?
“好了,因为我是胆小鬼”,玲玲温柔地对自己说。
玲玲磨蹭着踱回家,毫无悬念地看见爹爹坐在屋前的矮凳上打银。爹爹正力壮,手艺又是远近闻名的,锻打起银器来好像为玲玲编一个花环那样容易。从银胚的形状来看,他正做一个银手镯。在走回家的路上,玲玲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多了,甚至没来由地有点雀跃。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但她认为自己仍然该生爹爹的气,于是装出气鼓鼓的样子,并不说话。
“玲玲,一个好远的寨子今儿来了人,要我为寨佬的女儿打副嫁妆。我酒席也没吃完就回家来了。”爹爹抬起头来望望玲玲,手里的活计不停。
“瞧把爹爹乐的,可是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呢?不过又要受累罢了”,玲玲在心里埋怨道。但看到爹爹欢快的样子,却不由自主地跟他一起微笑起来。
“玲玲,那女孩儿还没有说好婚事,家里就这样着急。假如你是她,你想要什么作嫁妆?”
“现在愈发过了”,玲玲狠狠地在心里念叨着,撅着嘴极快地说:“我只要我的铃就够了!”
爹爹把手里地活计放下,大笑着站起来,用目光搜寻着她的脖颈处,却只找见光秃秃一条银项链:“玲玲,你的铃呢?”
玲玲收了笑意,用竹笋似的手指在脖子上摸索了一会儿,惊呼一声,又用极细软的声音说:“我知道了。”
银匠温和地望着女儿。她的两只小手搭在雪白的脖子上,一根指头软绵绵地勾着银项链。一双杏眼因思索而显得沉静,此时却又泛着极跃动的涟漪。尖尖的嘴角慢慢地弯上去,睫毛一垂,面颊上就覆上红晕。
玲玲抬眼,怔怔地看看爹爹,眼中地涟漪慢慢退去:“可是他是怎么......铃明明一直好好地在我的脖子上挂着......”
银匠便笑了,笑得前所未有的畅快。他已经能描画出事情的经过了:这个男孩子,这个叫作答乃的男孩子,从小就跟玲玲最要好。这回他一把姐姐送到新郎家,酒席吃没吃都不一定就赶回寨子要做一件事。这件事干成了,却发现手心上凭空多了一个铃。银匠走近女儿,在她耳边悄声说道:“送亲的人,按说现在应该还没吃完酒席吧?”
(插图来自网络)
听到爹爹笑,玲玲在心里大叫,完了。她明明以为自己能够看清,现在却丝毫没有抵抗就被快乐冲昏了头脑,甚至还被爹爹看出来了。那些新娘走过的路,自己这是要满心欢喜地重新踏一遍!但这种幸福,在她这个年纪又怎能抵挡得住?
玲玲瞪大眼睛,这回连耳朵都红了,嗫嚅道:“爹爹,这......”,她迟疑片刻,像为自己辩解似的自言自语起来:“他想必是看出我今天不高兴,急急地跑回来想逗我开心,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的我”,她把手搭在胸口上,话音逐渐轻下去:“我看着他,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银匠想起了往事。他想起年轻的自己在一个夏日在溪边幽会玲玲的母亲,她的双眼柔情蜜意。分别时刻,自己的手心里也多了一个铃。成婚那晚他迫不及待地问玲玲的母亲,她笑着说:“铃会帮着姑娘找心上人”。当时他不信。
银匠眼眶湿润,笑着对女儿说:“你等着今夜。”
夜里,玲玲和爹爹都望着窗边,等待。当年轻人的歌声从窗外飞进来,二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年轻人唱了一首又一首,银匠便去和玲玲说,是时候请答乃进来了。
玲玲知道,现在该请唱歌的竹雀进到后院,坐在篝火旁边。这时爹爹就退回屋里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篝火,还有月。篝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院子里升起热情的木头芳香,淡淡的烟掩不住火光。她想,就这样下去吧,顺着这条繁琐庸常的小路慢慢走下去。无数人已经踏过,这条小路整洁而规矩。也许看似平凡,但那些琐碎的幸福和烦忧永远都能打动她的心。更何况……
玲玲不作声,起身去把门打开来。清凉的夜风吹过,她看到月色下的答乃微微笑着向她递来那个银铃。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玲玲关上门。她抵在门上,心跳如鼓。答乃走了,手里攥着那个铃,也带着他们的约定:等到成婚的时候,再把铃交到她的手心里。
玲玲甜蜜地等待了好些时日,开始觉察出不对来。与此同时,寨子里也传出些难听的闲话,说寨佬本来都托好了人去给儿子提亲,也采办好了礼物,后来又作罢了。
若是有人问是怎么一回事,便是一阵沉默,然后一个受足了惊吓的声音说:“寨佬家的小女儿一下就病得下不来床了,明明好好的。请了巫师来......说是有人下了蛊......”
玲玲不愿再听下去。许多蠕动的、纠缠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凌虐着、践踏着:
“下了蛊、下了蛊、下了蛊......我怎么可能跟这种巫术扯上关系?为什么要把我和这种害人的东西扯上关系?!我是害人的人?我不是害人的人!我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啊!”
“这是一个阴谋,是早有预谋。”
“寨佬家的小女儿的事只能是个巧合......所以,人们究竟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要这样说、这样做、这样污蔑......我?”
从一张深不见底的口中,流言莫名其妙地产生,再以一种令人讶异的速度被传诵开来。这种时候,不论对旁观的人群来说,还是对那个可怜的当事人来说,弄清楚事情的来由已经不重要了。是有人有意而为之、是因为人群的普遍愚昧,亦或是二者兼具,这已经不重要了。
玲玲先是震惊、再是愤怒、怀疑,最后消沉。
玲玲从此不再出门,也不再刺绣、蜡染、料理家务事。白天她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昏睡,入夜就对着月亮落泪。她的一头乌黑的秀发因为浸了太多太久的眼泪而长得很快,而且弯弯曲曲,像河里的水草。“我难道连最寻常的路也走不了吗?可这又是唯一的路”,这个如秃鹫般时刻盘旋的念头把她打倒了。现在这秃鹫就要来食取她的灵与肉。
银匠则沉默不语,一天到晚坐在门口打银,毫不间断的敲击声让不祥的气息在寨子里飘荡。由于再没人托他做活,他做好了银饰就放到坩埚里融掉,一双手像受了诅咒一样根本停不住。通过让身体承受苦难,他徒劳地希望意识也能变得疲惫。
过了一周,或是一个月,玲玲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她听到满寨子的吆喝声、丝竹声、唱歌声,费力地从被子里支起身子来,看见爹爹坐在床边呜噜噜地呜咽。她睁大眼睛,简直认不出爹爹来了: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老银匠像个小孩似的哭着:“他们没要我的东西......他们又找了别人打首饰了......”
玲玲感到久违的清醒。她已经完全体味到了爹爹没忍心告诉她的消息:一个寨佬的儿子和另一个寨佬的女儿,这是一门非常值得庆贺的婚事。她揽住爹爹的肩膀,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好好看看父亲。
“爹爹”,她微笑着说,“咱们寨子的寨佬,他的小女儿病好了没有?”
老银匠深嵌在眼窝中的眼睛不甘地闭上了:“想必是没有吧,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着急着给家里冲喜。”
老银匠睁开眼睛,看见玲玲扒着窗户站了起来,她的头发争先恐后地把她埋了个严实。外面的日头很旺,玲玲转过脸来,居然有些鬼气。她幽幽地说:“咱们离开这里吧。”
日子定在八月十六。老银匠那天会找来一只乌篷船,夜半时分就带女儿离开这寨子。在八月十六之前的这一段短暂的空白里,玲玲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看得出离开寨子的决定让她大受鼓舞,而她也已经完全准备好迎接新的生活了。
老银匠会在清晨看见女儿舂糍粑。他会红着脸问她感觉好些了吗?让他来干吧?他因为愧疚而搓着手,却感到近乎狂喜的解脱,好像那个故事里发着高烧、筋疲力尽的人挣扎着准备去完成必须完成的工作,却发现田螺姑娘已经帮他把活儿干完了。其实,舂糍粑并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放任女儿干这种耗费精力的事?毕竟她刚刚遭受了像她这样的年轻姑娘能承受的最大的打击。都是因为那个答乃,刚刚做了别人的丈夫,还沉浸在进入新生活的喜悦中——以为这是在寨子外边的河里游泳吗?一头扎进水里,就听不到外面的声响。不过,为什么女儿会好转得这么快?一夜之间,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答乃的事情了。看起来离开寨子是正确的决定。这真是太好了。女儿重新正常起来,这真是太好了。
“我自己来就好,咱们很快就可以有糍粑吃了。”玲玲会这样答道,然后再一次狠狠地把木碓砸进粘稠的糯米里。石舂里的糯米已经看不出明显的米粒了,随着击打而有节奏地律动着。玲玲觉得自己正在奋力砸死一团有生命的东西。
离八月十六没有多久了,玲玲决定认真扮演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一个勤劳、美丽、贴心的女儿,还没有婚约,可以永远陪伴在父亲身边。她很擅长做这些,挨到那一天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拎着一个不大的包裹,父女两个站在河边。父亲的倒影微微佝偻,几乎可以做女孩的爷爷;女孩拳曲的头发垂到膝盖,倒映在水中的影子跟溪水刹那间融为一体,倒好像本就是从水里生出来的。玲玲接过父亲背着的包裹,明白父亲把打银的工具都留下了。她又是一阵心酸,说服了父亲把工具拿上:“就算以后用不上,也留个念想。”
银匠顺从地点点头,慢慢地消失在雾气中。玲玲看着父亲,知道他舍不得这里——他怎么能舍得呢?他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他孔武有力的形容、他的大笑、他坚韧如石头的意志、他为人称道的好手艺,还有他的好名声……许多珍贵的东西已经都过早地不见了。他现在只剩下回忆。这些厄运都是她带给他的。
几条街外,更夫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看月亮:今晚的月亮真圆啊。玲玲的鞋已经被露水打湿,鞋上的鸳鸯褪了颜色,脚心因浸饱了水而感到干涩。她也许是一轮残缺的月亮,长在河水里,与水草为伴。
锣敲三下——已经三更了。原本答乃和她约定过提亲的时辰,他掰着手指认真地解释道:“六月不行,七月忌讳,八月十六是吉时”。他父亲都找人算过了。他说八月十六那天就去提亲,还说那夜三更,他想和她在村头河边见上一面。他说,他们两个年合,月合,日合,时辰合,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天设地造”,这可不是乱说的啊。
玲玲慢慢俯身,把包裹放在草地上,又把绣花鞋脱掉。她要去的地方,衣冠整不整齐也不重要了。水里的月亮听到打更的声音,怯懦地向四周散去,只余一纹微光,晃晃,晃晃。“没准是个铃铛也说不定”,玲玲这样想,“发不出声音的银铃”。
答乃把玲玲的声音夺去了。但这想必不是答乃的错,更不是玲玲的错。爹爹曾和很小的玲玲说,这个铃是母亲的,也是母亲的祖上传下来的,它能保佑你平安。玲玲常想,母亲一定希望能亲口对她说这些话,母亲也一定希望她有机会对自己的女儿说这些话。但是,这个铃已经保不了任何人的平安了。
玲玲脱掉鞋走进水里,意料之外地冷静。她朝着碎月的方向挪动双腿,嘿,没有任何难度。河底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她的脚被尖利的棱角划出了血丝,但很快随着水流消散了,好像从未在她身体里流淌过一样。她的长发随着身体的下坠,一节一节地、灵巧地漂在水面上,又似乎没有接触到水面,而是飘在河水上方的空气里。河水乌黑,月亮有节奏地跳着癫狂的舞蹈。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早就设计好的,也是月亮今夜自己创造的。那些驱鬼的巫师,他们的舞步是从这里学来的吗?缩成一个极致密的光点,又骤然展开,生出无数的腿脚来,极致的疯狂啊。玲玲被吸引似的上前一步,屏着呼吸用手捧起月亮——它现在又好乖。
水已经漫到玲玲的胸口。玲玲看着乖乖的小月亮,一口气把它喝到肚子里面去。她觉得自己饥渴极了。那一刻,好像早已失去的珍宝回到身体,青春的光辉注入眉心,她知道自己已经重新完整。那件让她失魂落魄的事情已经变成了一件可以含着笑讲述的故事。铃没有了,她自己护着自己。
玲玲废了好大力气从水里出来,爬到船上去。水珠滴滴答答地滴在油漆斑驳的木头上,她喘得像一条丧家狗。能支持她爬到船上的那种温暖坚定的意志力只有一秒钟,好在她成功了,她现在才感觉到害怕。她知道以后该怎么做吗?她不知道。她裹着沉甸甸的湿头发湿衣服哆哆嗦嗦地从河水里爬出来,是因为她有了不去想答乃、不去想流言的勇气?不是。她把河水灌进肚子,就真的拥有了上天的庇护?哦,这是因为河水接触到胃的那一刻,她寒冷到恶心。她不可避免地可怜起自己的身体来,她不喜欢这种冰冷到无情的感觉。也许促使她做出决定的是她对父亲的牵念,她可爱、可怜的父亲;也许她想起了那些美好的事物,比如一弯新柳或一只竹雀;也许她终于认识到自己有了一个不走寻常路的机会:她不需要像从前的那些新娘一样生活,命运好心地给她指了一条新路。
所以,当她伸长指尖把拴船的绳子解开的时候,一点都没迟疑。
于是玲玲顺流而下。船的速度上来的时候,她打了个寒颤,但不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她觉得自己又重新感到很快乐,她认为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其实她从来都不是自己做出决定,而是被命运的潮流推着向前走。但她毕竟勇敢地迈开了步子,不是吗?只要往前走,就会有新的希望,不是吗?她发誓下了船立刻去把这又冷又沉的头发剪掉,她决心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不要在碌碌无为中枯萎。
在外面的世界,她将体会更纯净的善,或是更汹涌的恶;遇见一个风调雨顺的和平年代,或是跟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打个照面;她可能子孙满堂,故事讲不完,也可能孤独终老,或是在这条河里翻船溺亡,就现在。
故事的结局其实早就写好了,但玲玲无从得知,也不想知道。因为此时此刻,玲玲面色绯红,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