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 五十三、巫蛊再起

说你有罪,你就有罪

在征和二年闰四月的腥风血雨中,太子党成员损失殆尽,皇后卫子夫和皇太子刘据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然而就在公孙贺父子的巫蛊案结案之后,汉武帝马上离开了长安城,住进了甘泉宫,对外称病。皇上病了,皇后和太子都派人来问安,但是汉武帝一个都不见。

这样一来,长安城中名义上的地位最高领导是刘据,行政最高领导是丞相刘屈氂。但是汉武帝临走的时候交代,由太子监国。汉武帝在甘泉宫表现出病得很重,给人以随时要咽气的感觉。汉武帝的状态,引发了酷吏江充的高度重视。江充已经为得罪太子了,如果不在皇上咽气前干掉太子,那自己全家都得死于非命。一种无形的压力和紧迫感,笼罩在江充的心头。虽然说太子党已经完蛋了,但是就一个光杆太子,也不是江充之流可以撼动的。这么多年来,江充能张罗出的太子罪过,无非是违反交通管制、不孝顺。不孝顺还没确凿的证据,只是停留在“我觉得他不孝顺”这个阶段。民间有个故事,说太子的鼻梁很高。有一次汉武帝病重,太子要去探望,江充提前告诉太子,皇上厌恶大鼻子,进门的时候要把鼻子捂住。太子照办,探视完毕之后,江充背后进谗言,说太子捂着鼻子进来这是讨厌皇上的味道。

这故事荒诞不经,毫无逻辑可言。同时也证明了,江充想要害太子,并不是太简单。老话说疏不间亲,人家爷儿俩互相比较熟悉,外人想要插一杠子,弄不好就是个死罪啊。就在江充着急的时候,汉武帝比他还急。眼看江充不如义纵、王温舒之流胆大,于是汉武帝给江充提了个醒,说自己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一大群人要行刺。江充一拍大腿,有了!

江充赶紧上奏,说这明显是有人在搞巫蛊谋害皇上。汉武帝很高兴,让江充彻查巫蛊案。巫蛊这个事,其实在当时很流行。后宫的小主们争风吃醋,往往都会在屋里埋小人诅咒对手。这个作用呢,相当于画个圈圈诅咒,就是图个痛快。基本上争风吃醋的小主们,屋里都有木偶人。像卫子夫这样的人,则不需要诅咒她眼中后宫这些小蹄子。妃子们争宠失势的一方,就会举报对手屋子里埋着木偶人,木偶人没有脸,所以告状的都说对手是在诅咒皇帝。汉武帝命人调查,那是一挖一个准。为这事牵连到的后妃、巫师、大臣达数百人为之殒命。江充这次调查巫蛊案,不是为了向后妃们下手。而是先向汉武帝展示一下自己的办事能力。屋里埋着木偶人,挖出来不叫本事。作为一个酷吏,江充要让汉武帝看到,无论是谁,他江充都能挖出来木偶人。这个很简单,江充带着巫师先在长安市民家里做实验。不管市民家里有没有木偶人,反正去挖木偶人的临时工们都能挖出来。是怎么做到的呢?很简单,挖木偶人的,就带着木偶人去,愣说是从人家家挖出来的,重要的角落还会被撒上血污作为铁证。被抓的老百姓不认账啊,我连啥叫巫蛊都不知道,凭啥说我用巫蛊诅咒皇上?

一分钟后,老百姓认罪了。因为江充审案子简单粗暴,就说是你诅咒皇上,你不承认就用烙铁烫,一烫就认罪。一刀砍了也算痛快,烫死太痛苦了。当然了,也有那铁骨铮铮神经末梢欠发达的铁汉,烫死也不认。江充也有办法,可以零口供定罪。把这位铁汉的邻居抓来,把烙铁拿出来,问邻居是否看见这位铁汉搞巫蛊?邻居不是铁汉,受不了烙铁,只好指认铁汉是在搞巫蛊。行了,有了人证就能结案。

这样一个个审,效率太低。江充让市民举报,你不举报别人,那你就是搞巫蛊。这样一来,民间互相诬告,以能给邻居制造“证据”的胜出。这个局面,从长安城蔓延到郊县,从郊县蔓延到整个关中,最后是周边郡国,被认定为搞巫蛊的无辜人,江充杀掉了好几万。鲁迅先生老说中国人人性有问题,不团结。其实这不是人性的问题,就是制度的问题。自从《商君书》问世以来,酷吏们就用这手段玩弄百姓,诱发百姓趋利避害的本能,从而变成一个坏人。你不坏没法生存,这才是专制帝王的王道,也是老百姓的亡道。

几万颗人头,是江充向汉武帝缴纳的完美答卷。汉武帝很满意,江山代有混蛋出,江充的简单粗暴,比张汤的引经据典有效率的多。江充试探性的上奏,说宫中有巫蛊之气,如不除掉,皇上的病就不能好。汉武帝很高姓,江充这是上道了,去吧,放手去做吧。

江充得令,回到长安城,进入未央、长乐二宫进行调查。未央宫里有太子,长乐宫中有皇后。江充就要在这两大宫殿群中搞事情。不过这里毕竟是皇宫,为了保证江充入宫查案的看上去公平、听上去公正、尽量公开的三原则,汉武帝给江充派了三个副手。这头一个,是汉武帝好基友韩嫣的弟弟韩说。韩说掌兵,能协助江充使用暴力。第二个御史章赣,这哥们是个公证员,所以只看不说,工作重点是把江充的不合法写成合法。第三个是宫中太监苏文,他熟悉宫中形势,也深得皇帝要害太子的内部消息,有他在,没意外。

这里边可以重点聊聊苏文,苏文这个太监,跟江充一样,也是在众多同行中以编瞎话编的漂亮而得到汉武帝的信任。在几个聪明的太监领悟到皇帝和太子的矛盾之后,就比着给太子编瞎话,说太子怎么怎么不好。这里边编瞎话最多的,就是苏文、王弼、常融三位。王弼由于编瞎话说的都是小事,比如太子又随地吐痰了等等,毫无新意和创意,所以惨遭淘汰。最终决赛PK,在苏文和常融之间展开。苏文的决赛作品是,趁着太子去长乐宫拜见皇后,由于这娘俩聊得时间长了点,苏文上奏说太子在长乐宫调戏宫女。而常融的最后作品是汉武帝在一次生命中召见太子,常融先一步告诉汉武帝,太子听说这事以后大喜。后来太子眼泪汪汪的来了,常融的诬告显然太假,汉武帝一怒之下斩了常融,留下了苏文。苏文告状,那是稳准狠,最起码让太子以后不敢多去看皇后,这就难以得到皇后的谆谆教诲和商议大事。

这回江充入宫办案,有苏文带路,那是事半功倍。江充在太子寝宫和皇后寝宫进行了地毯式挖掘,挖的连床都没地方搁。江充挖掘的面积越大,就意味着他带来的木偶人越多。果然,这些木偶人算作是太子诅咒皇帝的证据。不信是吧,太子宫还有很多帛书。这个写着“我要篡位”,那个写着“我要弑君”,这都是证据。江充一脸的无辜,这事大了,得上报皇上。

太子刘据大惊失色,身边连个商量事的人都没有。情急之下,把少傅石德叫来商量。石德是前丞相石庆的儿子,爷儿俩都是太子的老师。但是,石德不是太子党,他早就跟太子划清了界限。要不是看在他父亲石庆的面子上,他都不来。不过由于他是太子的老师,所以石德担心自己会被汉武帝认定为太子党,因此他又不得不来跟太子站在一起。石德说巫蛊案一起,就不要想着给自己辩白。公孙贺父子的下场就是例子,就是皇上想要杀人,只有到底是否真有巫蛊事件,并不重要。很明显这些木偶人是江充放的,如果太子想要活命,就赶紧矫诏逮捕江充,逼他承认是他放的木偶人陷害太子,如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也不排除他见了皇上还会胡说八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皇帝已经病入膏肓,甚至已死,奸臣想要学赵高搞政变,太子爷您就是扶苏啊。

太子一琢磨,不好太暴力,还是亲自去趟甘泉宫。如果皇上还在,就亲自伸冤。如果皇上不在,就赶紧登基。但是,江充不会给太子这个机会,非得让太子等着,他先派人去把案情呈报给皇上再说。太子一看,皇上如果先看到江充的报告,那还说个屁啊。因此太子刘据不得不采用石德的计策,假传圣旨逮捕江充、韩说。而这个时候,苏文却悄悄跑路了。

江充没料到太子来这一手,胳膊拧不过大腿,被太子的人抓走。而韩说带着兵呢,拒不奉诏。韩说也没料到,传召使者效仿“窃符救赵”中的朱亥刺杀晋鄙,见韩说不奉召,突然就拿出大锤把韩说给砸死了。

一切准备好了之后,太子亲自愤怒的亲自斩杀江充,烧死江充带来的巫师,正式站在了汉武帝的对立面上。我们知道太子这次起事最终失败了。那么说太子爷这次动手,怎么就会失败呢?这里边有什么猫腻吗?下节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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