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 • 征文展示】陈诗悠作品 | 梁思成夫妇做客芸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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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我心中的凤凰”大型征文展示(072)

1937年12月9日中午,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带着两个孩子,和一群同事,背着重重的行囊,风尘仆仆,辗转来到湘西沅陵县城。

他们安顿好,简单吃点午餐,顾不得休息,下午,一路问询,来到芸庐。

此时,芸庐的主人沈从文的大哥沈云麓刚好在家,见贵客临门,自然是热情有加,嘘寒问暖,请他们到楼上客厅里喝茶聊天。

梁思成、林徽因夫妇这次是因为抗日战争爆发,举家南迁路过沅陵的。

早在1937年10月,林徽因就致信沈从文,告知他们夫妇打算经过湖南沅陵前往昆明。为此,接信后的10月29日,沈从文专门给居住沅陵的大哥沈云麓写信,信中托沈云麓在梁思成夫妇路过沅陵时,给予关照。

11月1日,沈从文又写信给大哥,再次嘱托大哥,要在梁思成夫妇路过沅陵时给予关照。并让沈云麓“购二十斤猪肉作暴腌肉,切成条熏,熏得越快越好。做好后,就将肉一半付邮,寄至长沙韭菜园圣经学校交梁思成、杨今甫收。余留下他们过路时带走。若思成等过路太匆忙,不能住,就望为购二三元溆浦大开刀橘,送他们解渴。另外还预备点可以在路上吃的菜,譬如保靖的皮蛋,龙山的大头菜,安江的柚子,家作的卤鸡”。

作为一个大男人,沈从文对梁思成夫妇路过之事安排得这么认真细致,可见他对朋友的一片赤诚和良苦用心。

沈从文是梁思成夫妇的至交好友。1929年的夏天,沈从文在徐志摩的引荐下,认识了他们夫妇。后来,便经常往来。在写作方面,沈从文也得到过林徽因的帮助指点。

沈从文回到北平工作后,更是常常去他们家做客,成为“太太的客厅”上宾。梁思成夫妇、徐志摩、金岳霖、沈从文等几个好友,经常在梁思成家客厅一起喝茶聊天,谈论时事,倾吐心迹。沈从文在追求张兆和时感情上遇到困惑,后来与高青子的一段婚外恋情,都愿意向林徽因倾诉,林徽因更像一个知心姐姐一般,来帮助他,劝导他。

他们的交往,可以说是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因此,慢慢地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他们经常通信,林徽因更是在信里亲切的称呼沈从文为“二哥”(作者注:沈从文在家排行第二)。他们在信里谈到《大公报》;谈到各自的生活,各自的情感纠结;谈到宽大、优容、同情种种的“人性”;谈到抗日战争等等。这样坦诚、温暖的交流,可以减轻那现世生活带来的种种焦虑和苦痛,给人以慰藉,让人看到希望。

他们此次做客芸庐,也是应沈从文的盛情邀请而来的。

芸庐,是沈从文和他的大哥沈云麓、弟弟沈荃一起在沅陵修建的一座中西合璧的别墅。据说由沈从文请北京的朋友设计,三兄弟共同出资,为他们的母亲养老而修建,因为他们家凤凰的房子早已变卖了。修建这幢房子,也可为他们兄弟姊妹回乡团聚提供方便。

沈从文和弟弟常年奔波在外,回来的时间不多。芸庐的修建,主要由大哥负责监工和操持。房子建好后,取名“芸庐”,正是沈云麓名字“云麓”的谐音。在自幼学习绘画的沈云麓精心布置和打理下,芸庐非常别致,在当地还小有名气。沈从文曾给妻子张兆和的信里就专门提到,“大哥真希望你们来看看他经营的好看小屋,那屋在沅陵地方很出色,放到青岛去时,也依然是出色的。”

关于芸庐的外观,沈从文在后来写的《芸庐纪事》里有过详细生动的描述:“在河对岸码头上抬头就可见到那房子。那房子位置在城中一个略凸出的山角上,狭长三角形的院落,用矮矮黄土墙围定,墙隅尾角那种有枝叶细弱的紫竹,和朵朵杂花。院中近屋檐前,有一排髹绿的花架,架上陶盆中茶花盛开,如一球球火焰。院当中有三个砖砌的方形花坛,花坛中有一丛天竹和两树红梅花。房子是两所黄土色新式楼房,并排作一字形,楼下有一道宽阔的过道相接,楼上有一道同样宽阔的走廊。”

《芸庐纪事》虽然是一部小说,但小说是围绕芸庐展开的,小说的主人公就有沈从文大哥沈云麓的影子。因此,小说中的芸庐可以看作是现实中芸庐的翻版。

江南山城沅陵,位于沅江边上,周围青山叠叠,绿水绕洲,是一座古老而美丽的小城。从北方南迁的梁思成一家子,见到江南这么灵秀的山水,自然欣喜不已,留下了美好而深刻的印象。

梁思成夫妇来到芸庐做客后,林徽因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很快给沈从文写了一封信,信中有过这样的描写:“今天来到沅陵,风景愈来愈妙,有时颇疑心有翠翠这种人物在沅陵也极好玩,我爱极了。你老兄的房子在小山上非常别致有雅趣,原来你一家子都是敏感的有精致爱好的。”

梁思成一家子为什么要经过沅陵呢?因为当时抗日流亡南迁的路线,主要有两条:一条是由湖南长沙经常德、沅陵,溯沅江而上,经贵州,到云南或四川,这是最近的路线;一条是经广西桂林再到云南,这条路线相对要远一些。

在南迁的过程中,梁思成和林徽因带着家人,在长沙暂住了一段日子。其后,便搭车到沅陵来了。

谈及沿途的感受,林徽因很感性地写道:

“沿途景物又秀丽又雄壮时,就使我们想到你二哥对这些苍翠的天,排布的深浅山头,碧绿的水,和其间稍稍带点天真的人为的点缀,如何的亲切爱好,感到一种愉快。天气是好到不能更好,我说如果不是在这战期中时时心里负着一种悲伤哀愁的话,这旅行真是不知几世修来。”

他们一家来到芸庐,还意外见到了沈从文的弟弟沈荃。

沈荃小沈从文4岁,长得高大英武,黄埔军校四期毕业,一直在驻湘西地方的34师任职,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军官。1937年11月,沈荃随128师全体将士赴浙江嘉善抗战,阻击侵华日军第六、第八两个军团,并升任团长。战场上出死入生,光荣负伤。这次刚从前线回来,是拄着拐杖出来接见他们的。

梁思成夫妇对沈从文的两个兄弟印象非常好,像自家亲兄弟一样,感到格外亲切。林徽因在信中写道:“我同思成带了两个孩子来找他(作者注:沈云麓),意外还见到你的三弟,新从前线回来,他伤已愈,可以拐杖走路,他们待我们太好(个个性情都有点像你处)。我们真欢喜极了,都又感到太打扰他们,有点过意不去。虽然,有半天工夫在那楼上廊子上坐着谈天,可是我真感到有无限亲切。沅陵的风景,沅陵的城市,同沅陵的人物,在我们心里是一片很完整的记忆,我愿意再回到沅陵一次,无论什么时候,最好当然是打完仗!”

从上面信中,可以感觉出,林徽因对沈从文两个兄弟的好感,以及来芸庐做客的喜爱和无比留恋,表示想再回一次沅陵。但自此之后,随着纷繁的战乱,及至新中国建立后,他们夫妇投身于国家的建设,参与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等等。之后,林徽因的肺病也越来越严重,到1955年4月,她51岁去世,再也没有第二次去沅陵芸庐了。

芸庐,不仅仅是一幢房子,而是一座文化地标,一段民国文人往来完整而生动的记忆,更是文学爱好者心仪的家园。

可是,这记忆里的芸庐早已经不复存在了。新中国成立后,曾把芸庐收为国有。前些年,沅陵一中扩建,竟然残忍的把它拆毁了。这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啊!

听说湘西凤凰已修复的芸庐,就在沈从文先生墓地听涛山的对面,我满心欢喜。真想找个机会,去做客芸庐,做一次文化之旅,去感受湘西凤凰的山水和文化,去领略一下民国文人的旧时记忆,去听涛山拜谒沈老先生墓地,岂不是两全其美!

芸庐,我心向往。


作者简介:陈诗悠,教师,山居教书;喜欢写作,读书,习字,摄影,乐于分享山中趣事;内心淡泊悠远,日子过得坚定又深情。

西散原创主编:梅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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