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原创】爱，一帧黑色的剪影（邵东作家：张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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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帧黑色的剪影

邵东作家：张建文

岁月被一层一层地掳走，光阴瘦得只剩下一帧黑色的剪影。原本黑色应该是洁净的。天地给了我们黑色的夜，不就是给了我们梦想的温床么？不就是给了我们宁静而温馨的时空么？

可是，在几十年前，本该是璀璨如烟花的一帧剪影，却被黑夜吞噬了光华，吞噬了灵魂。从此，那帧爱的黑色剪影，只有在凄风苦雨阴森森的夜里甚至还飘忽着几点鬼火的时候，才会偶尔在人们的记忆里闪现……

一缕月光，几颗星星，一朵潜入夜空的白云，映着村前寂静的河湾，月华清辉升起的薄薄的雾，笼着一对青年男女坐在河岸草地的身影。夏夜湿热的风缠绵着，燥热着他们滚沸的心。此前，姚艳三岁的儿子小宝刚睡下，估计不到半夜不会醒来。张祯就拉着姚艳来到了门前河湾。张祯急不可耐地拥吻她，她含情脉脉，却把他推开了。他们静静坐着，坐成一帧岿然不动的黑色剪影。那剪影是乡村月下一道独特的风景。

姚艳丝缎般的黑发随风飘拂，柳眉凤眼，如星辰明月，粉腮微晕，娇羞含情，身姿若柳，温柔绰约，嘴角一粒黑豆般的痣格外迷人。

可是，姚艳是个不祥的女人。嫁个男人，结婚不到半年，男人在煤矿瓦斯爆炸中身亡，改嫁给张祯的堂兄，相敬如宾，感情甚笃，生育一男孩，小日子虽然清寒，却也喜乐融融。可就在孩子满周岁的那天，姚艳的男人喝了两杯酒，颓然倒地，还未送进医院，就遽然而去了。在姚艳死去活来的哭声里，村民们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把姚艳是克夫的女人传得沸沸扬扬。

世人的眼睛看阳光的世界多了，不愿放低视线，瞧一眼周围不幸的生命，耳朵灌满了和乐之音，听不到别人那痛苦的呻吟。

一些臭男人总是在寡妇门前想入非非。姚艳的婆婆恨姚艳克死了她的儿子，恨恨地说再年轻漂亮也没人要了，有谁不怕死呢？就老老实实给她把孙子带大吧。姚艳不声不吭，只把泪水往肚里咽。她也觉得自己的命硬，克死了两个男人，她不会再去害人了。悲伤过后，她坚强起来，一个心思只在照顾婆婆和抚养孩子上。

寡妇大都是楚楚可怜的模样，比常人有更多心酸、无奈和悲哀。她们的美丽，常被严严实实地遮掩在孤寂的身影背后。

张祯没有从姚艳清亮的眼眸里看到过多的忧郁，而是看到了一颗最亮的流星划过夜空。他觉得那流星绽放出最美的光彩。姚艳不仅仅容颜美丽，那默默承受生活压力的勇气，那勤劳善良的品性，那抗争苦难命运的精神更美，她的灵魂是圣洁的。

姚艳在张祯的心里开成了一朵花，让他魂牵梦萦，为之神魂颠倒，并情不自禁地给予她悉心的关怀和帮助。

姚艳对这个体贴的弟弟非常感激，也感觉到了他的心思，没想到会悄悄爱上她。她有些惶恐和茫然。她的心乱了。她知道一旦相处久了，自己一定会被他的关怀和爱而感动，就坚定地疏远他，拒绝与他的往来。

张祯不能惹心爱的人生气，照顾她更不能放弃。地里该要干的重活，他抢先悄悄做了，每隔几天就砍一捆柴草送到她家门口，然后扭头就走。

直到今夜，他又赶走了那个有妻室却在姚艳后窗下徘徊的猥琐男人，趁她的孩子睡下就拉着她来到了这河岸。他说今生非她不娶，会给她和孩子一个幸福的家。肺腑之言令她感动得哭了，渴望温暖的她终于投进了他的怀抱。

夜幕吞噬了喧嚣，却将另一种绵长的声音放置到兴奋点，那暖暖的话语，那缠绵的情调，令她酥软了，暖暖的风直拱着她的心房。听她嘤嘤的幸福的抽泣，张祯掬着一帘幽梦，像一朵举起的蔷薇，在静谧的夜里燃起了火，也像花儿在黑色的舞姿里绽放。他在爱里抚摸，从静美的夜的身上，摸到了纯净。她的抽噎像夜莺似的歌声在草丛里响起，和着梦的呢喃，越过爱恋的河堤，把那菊瓣花香的梦给了他。他们都把自己扔到了爱的深渊里。在疯长的蒿草里，爱的呻吟在潜滋暗长。

故事从黑暗中起，也沉寂于黑暗。

干柴烈火，正蓬蓬勃勃地燃烧着，这实在急煞了张祯父母。救人如救火，他们立马采取了果断措施，一面指责谩骂姚艳，令她断绝与张祯往来，一面设法让张祯吃了安眠药，然后派人将他连夜送往七千里外的去，那里有他家的亲戚，让他在那里工作。可是，就在姚艳婆婆去世前，他又回来了，并帮助姚艳料理婆婆的后事。老人去世是自然现象，都是同宗同族的人，张祯父母只想办完丧事后叫他再去新疆。可不久，姚艳的儿子小宝病了，张祯就时刻守在姚艳母子身边，医院，家里，车轮般地转。最终张祯抱着小宝的遗体从医院回来了。那时候，天昏地又暗，姚艳每天都会哭得昏死了过去。张祯搂着她，陪着她，泪水双流。张祯母亲就说，这个扫把星，克死了男人，连亲生的儿子也叫她克死了，绝不让张祯也死在那里。

张祯愤然说，寡妇怎么了？他们是真心相爱。别人要死与姚艳有什么关系？他就不信这个邪，要死，他心甘情愿！

张祯母亲拿他没办法，就以死相逼，真的喝下了小半瓶农药，及时送往了医院才抢救了过来。张祯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声，也没有泪水，默默地陪着母亲。

几天后，不见了张祯和姚艳的身影，却在村前河湾坝氹里打捞上他俩的尸体，他俩抱在一起，紧紧的，怎么也分不开——那枯黄的蒿草地面上，留下了永远也抹不去的一帧黑色剪影。生命跳动的是爱，那帧黑色的剪影跳动的依然是爱。

秋夜，寒气逼人，曾经的河湾不见了白云的踪影，闯进了乌云。这朵乌云，像野兽，面色不善，张牙舞爪，企图在夜空里施威。夜，卷起了北风，呜啦呜啦，满嘴乌鸦言语。只见两片失魂落魄的青青的败叶，在冰冷的河面上打着漩儿，怎么也找不到顺流到海的方向。黑暗是他们的整个旅程。黎明后总是黑夜，虽然，一夜又一夜，谁都希望干干净净的黑暗迎来清清爽爽的黎明！

【作者简介】：张建文，号西溪渔夫，大专学历，中学教师，中国作家创作协会会员，邵东市作协会员，邵东市散文学会会员，著有中短篇小说集《谷丰和他身边的几个女人》、长篇小说《烟柳寒水》、散文集《清泉心上流》、散文诗集《杨柳风》等，曾获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新时代百名文化贡献人物”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