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还是那个星星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
吃罢晚饭,天幕低垂,我依偎在奶奶怀里仰望天空。天似穹庐,在蓝色的天幕上除了高挂着一钩新月以外,还挂满了金光闪闪的小星星,星光灿烂,十分迷人。南园子里越来越黑了,地上没有灯光。时而从墙角传来蟋蟀的几声琴音,时而传来楸叶落地的一声叹息。这么寂静的夜晚,真是看星星听奶奶讲故事的良机。
我指着在月牙边上的那颗星星,问奶奶:“那颗最大最亮的是啥星呢?”奶奶答道:“是金星呀!”我问道:“是金子做的吗?”奶奶答道:“不是,它又大又亮,金光闪闪的,人们就叫它‘金星’了。”我又指着头顶上一道长长的亮带,上面还布满了无数的小星星,问道:“天上那条发亮的带子是啥呢?”奶奶答道:“那是天河呀,像条银色的带子,又名银河。”我又问道:“天河里有水吗?”奶奶笑了,说:“傻孩子,河里无水还叫河吗?没有水,还用喜鹊去搭桥吗?”我说:“我想起来了,七夕夜晚,你给我讲过牛郎和织女的神话,只顾看云,没顾得看星星。”奶奶说:“在故事里,天河的来历已经讲得很清楚,牛郎织女被天河隔开,只好遥遥相望。”我问道:“哪是织女星,牛郎星呢?”奶奶答道:“你沿着天河找到中间部分,先找着那连在一起的三颗星,就是‘牛郎星’,中间最亮的一颗是牛郎,两头稍暗的星是他挑在筐里的两个孩子。你找到了吗?”我高兴地答道:“找到啦!”她继续说:“在牛郎星面前,不远的地方有四颗不太亮的星星,连起来就像个梭子,是织女抛给牛郎的织布梭子,就叫‘梭子星’,找到了吗?”我仔细地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说:“太暗了,真难找啊!”奶奶说:“顺着牛郎星再向天河对岸找,最大最亮的星就是织女星,在她怀里还有三颗不大亮的星,连起来就像个牛索头,是河对岸牛郎抛给织女的牛索头,叫做 ‘索头星’。”我按奶奶教的方法去找,一下子就全部找到了。奶奶说:“你把‘织女星’、‘牛郎星’、‘织布梭子’、‘索头星’,连起来,念七遍就记住了。”念起来朗朗上口,且有绕口令的韵味,易于背诵和记忆。我一口气连念了七遍,果然就记住了。
天越黑,星星越发亮,看得越清楚,而且看到的星星越多,密密麻麻布满了天空。星星在天空中,一闪一闪地发光,就像无数只眼睛在眨眼。我在地上看星星,星星在天上看我,我对它眨眼,它对我眨眼。我问奶奶:“星星为啥眨眼呢?”奶奶回答:“星星是人变成的,咋不会眨眼呢?”我又问道:“牛郎织女都上了天,就成了星星,别人也会成了星星吗?”奶奶答道:“人死了,魂上了天,成了星星,那就是祖先们的在天之灵呀!”我问道:“祖先们在天上能看见咱们吗?”奶奶肯定地答道:“能,一定能看到,咱们在地下干的所有事,他们都能看到的,谁也瞒不过先辈们的眼。不过他们的在天之灵,总是保佑咱们平安幸福的。”我又问道:“人死后,灵魂都上了天,天上的星越来越多,能挤得下吗?”奶奶答道:“能容得下,天大着哩!不用担心,天比地大。在南园子里看天,咱只能看到天的一小部分,再说天上的星也不断地落在地上,你见过流星吗?不都落在地上了吗?”在这时候,一颗流星划破天空,坠落在东坡。
天凉了,不宜在院子里久坐,坐久了会受凉的。我扶着奶奶进屋,屋里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爷爷干了一天重活,也许累了,早在炕上躺下了,还打起了呼噜。我不能点灯,只好摸着瞎,上炕睡觉。庄户人家都是这么过日子,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千百年来的农耕生活就是如此,况且爷爷又很过日子,不舍得多熬一点儿灯油。听母亲说,过去她与奶奶在灯下做针线活,点着盏小油灯,灯头如豆粒大小,爷爷还嫌大,就亲手用针把灯头再拨得小一点,为此奶奶没少与他吵架。后来母亲摸瞎做针线活,纳鞋底全凭用手摸索着纳,如同现在的电脑打字,熟练了就不用看键盘,可以盲打。因此,母亲练就了一身硬功夫,盲纳出的鞋底与白天纳的丝毫不差。如今我也只好摸瞎,陪伴奶奶进屋。奶奶已是古稀之人,还患有白内障。我年纪小,又贪玩,只会给她添麻烦。这一年,新屋已收拾好,父母已搬入,爷爷奶奶搬来南屋居住,我跟着爷爷奶奶在一起住,倍受他们的疼爱,是我童年生活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
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天上的月亮就圆了。八月十五这天清早,爷爷仍赶着牛车,带着哥哥、姐姐和我载着犁去虞河岸边耕地,准备种小麦,直到日落西山才把地犁完。在路过东埠顶的时候,见月亮从凤凰山上升起,橘红色的月亮又大又圆,周围还有少许云彩。爷爷告诉我,这叫彩云追月。天上那颗最大最亮的金星出现了,但是其他的小星星却看不清,爷爷说,月光一照,许多星星就显不出来了,这叫月明星稀。东埠地势高,站得高看得远,我望见天似穹庐一样笼罩着大地,周围与地平线连接在一起。爷爷指着北方说:“看,那七颗亮的星,就是北斗星,把它们连起来就像把勺子,勺口对着的一颗明星就是北极星。如果你在野外夜晚迷失了方向,就找北斗星,它永远在北方,就像个指南针一样,是夜里最好的定向标志。”一路上,我们向西走,月亮也跟着向西走,我们到家,月亮也跟着到家,但是北斗星却仍然在北方不动,天上的群星也仍在朝北斗。
后来我长大了,上了学,虽然我学了自然和地理,初步懂得了一些天文地理常识和科学道理,揭开了一些宇宙的奥秘,但是,我永远忘不了爷爷、奶奶的话,虽然他们相继去世了,但是每当我仰望星斗的时候,就想起他们。我看着天上那些眨眼的星星,仿佛又看到爷爷奶奶的慈祥笑容。尽管我确定不了哪个眨眼的星星是爷爷奶奶的在天之灵,但是我相信,爷爷奶奶在天上,正在热切地望着我,而且默默地为我祝福。我在地上,对着那眨眼的星星,暗暗发誓,永远不忘爷爷奶奶的恩典,勤奋努力,好学上进,报答她们的洪恩。
在尘封的岁月里,当我身处逆境,挣扎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我仍爬上圩子墙或登上南崖头上仰望北斗。北斗星已成为我的人生定向标,它不仅可与我进行灵魂对话,还坚定了我的理想和信念,是北斗星引领我努力奋斗,终于摆脱了困境,步步走向人生辉煌。
星星还是当年的那些星星。但是,如今我在夜晚看到的星星却越来越少。再难以看到像过去南园子星光灿烂的夜景。因为星星隐于极亮,却显于极暗。所以,在灯火辉煌的夜晚,就难以彰显天上那些星光闪烁了。
仰望星斗,不仅是个童趣,还使我大彻大悟:儿时看星是星,后来看星不是星,而今老来看星还是星。
星星是天的眼睛,它仍在深情地望着地球村,向我们不停地眨眼,为我们祝福。
作者:庄悦新,山东潍坊人。有300余首新古诗在报刊发表,曾在全国诗文大赛中获奖20余次,著有诗集《探灵集》第一卷《冷月花魂》;发表散文30余篇,散文《南园子》获蔡文姬文学奖一等奖。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华伏羲文化研究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