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是什么?人类一无所知(视频 文字)
有闲工夫的话,看视频吧,有些东西在文字和语言之外,它写在我( )的脸庞上。
以下是文字版:
这期是人类一无所知系列的第二期,主题是「逻辑」。
为什么要讲逻辑呢?上期人类一无所知讲的是「历史」,点进去的人大呼上当,发现我打着历史的幌子在讲哲学,评论有人说了,讲哲学可以啊,但你绕过逻辑学讲哲学就是耍流氓了,没有论证就直接搬结论就是断章取义了。本来我并没有接回应的打算,结果有朋友把这评论私信给我,说他讲得很有道理啊,还是讲讲逻辑吧。我一想,好嘛,既然大家这么没逻辑地觉得逻辑很重要,看来必须得讲一讲逻辑了。
这期节目有点长,我先把结论抛出来,这个结论就是「有逻辑是必须的,没逻辑更是必须的」我之所以敢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而且一点也不虚,是因为此刻我正扒拉在巨人的肩膀上,这个巨人就是,上个世纪排名第一,人类史排名第五的超级天才哲学家,哲学终结者:维特根斯坦。
这期内容从这样两个问题入手。
第一个问题,关于逻辑的起点。从认知的角度分析,逻辑在我们的心智中扮演什么角色,它能帮我们回答一个问题,逻辑的本质是什么,以及它如何起作用?接着我们要很功利的追问,有没有一种确定性的、框架性的,像乘法口诀表那样确定性的获得运算能力一样,获得逻辑能力的方法和系统?答案是有的,但我马上会说,它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用。这又和我们要讨论但第二个问题密切相关,关于逻辑的终点和极限,也就是追问逻辑的边界在哪里,过度使用逻辑会有哪些副作用。继续很功利的追问,我们如何超越逻辑本身的局限性,有没有系统性的方法,答案也是有的,并且它比你想象中还要有用。
在我浅薄的认识里面,关于逻辑的起点,极限和终点这个课题,没有人比维特根斯坦更有发言权了。
一、现代哲学认怂
我们第二期的时候讲到,哲学的发展趋势本质上是个不断回撤的过程。从怀疑世界的本体论,回撤到怀疑自己的认识论,也就是从「世界的本质是什么」撤回到了「我们能认识世界吗」,最终大家基本都认可了康德的结论:「我们只能通过有限理性认识有限的世界」,所以哲学到现代,回撤得更彻底了,从怀疑认识的内容,退回到了怀疑认知产生的形式,这个形式就是「语言」。哲学家们认为:「语言这种完全属于人类思维的东西,我们总能研究清楚吧?」。语言若不能得到澄清,我们连有限的认识的都是混乱不堪的。
于是哲学开始了它的第二次转向,第一次从本体论到认识论,第二次从认识论到语言分析,这个转向的标志性人物就是伯特兰·罗素。他是个数学家,也是个哲学家,他用来澄清语言的武器,就是逻辑。罗素将逻辑推到了极限了,他认为,语言是混乱的,概念之间的错乱带来了思维的混乱,但形式却是确定的,犹如数学一般精确,于是他发明了数理逻辑系统试图来解决语言混乱的问题,这个流派后来被叫做逻辑主义/分析哲学。
维特根斯坦身处逻辑主义风头正劲的年代,并且成为了罗素的学生,在罗素的基础上,他写出了他的第一部作品——《逻辑哲学论》,当时维也纳学派的人看到这本书之后惊为天人,说「我们得到了终结一切的哲学」。维特根斯坦也觉得自己解决了所有的哲学问题,就回到乡下教书去了。后来,他发现了自己学说的重大漏洞,便着手写《哲学研究》来亲手推翻它(去世后发表),他先是用逻辑主义终结了一切哲学,又亲手终结了这个终结了一切哲学的逻辑主义,这就是著名的维特根斯坦的哲学转向。
维特根斯坦转向的特别之处不仅在于他转向的决绝和彻底,更在于,他前后期的哲学都分别代表了两个极端方向上的学术巅峰水平,加上他本身是一个主动放弃了巨额遗产的超级富二代,参加一战被俘,在战俘营里写出了第一本书,当完乡村教师之后又去修道院当园丁,二战时又去当战地医院的护理员,最后离群索居写他的《逻辑哲学》。一个人随手丢掉了我们做梦也想要的,又顺手够到了我们做梦也不敢想的,极具传奇色彩,所以维特根斯坦一直是哲学界的超级偶像。
说个题外话,如果你对哲学感兴趣,又想要选一个偶像来彰显自己的品味,还能选谁呢?康德太乏味,尼采有点神经质,叔本华人品不行,黑格尔连孔子都敢黑,海德格尔还当过纳粹,只有维特根斯坦才是根正苗红的最优解。今天有他在,我很安心。
二、逻辑的本质与起点
我们先请维特根斯坦老师后台休息一下,先来聊聊第一个话题,逻辑的起点。
什么是逻辑,广义的逻辑和「规律」的意思差不多,狭义的逻辑也是指规律,但特指「推理的规律」,逻辑学就是研究「推理有效性」的学问,具体讲逻辑研究的就是如何「从真到真」。注意,它研究不是「真」,「真」是科学研究的话题,逻辑研究是「从」和「到」,因为苏格拉底是人,所以苏格拉底会死,我不关心苏格拉底是人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关心我们为什么会得出判断——他会死。也就是说,从一个前提到一个结论,它内在的规则是怎样的,答案只可能是:「前面这句话包含了后面这句话所需要的信息」,至于前面那个信息是不是真的,逻辑说我不管也没能力管。所以,它和数学一样,是一门关于「形式」的学科,而不是关于「内容」的学科。形式绝不会创造新信息,结论必须包含在前提里,答案必须包含在问题里,这个『推』出来的过程,就是逻辑关注的。
这样说其实相当于解释了一遍百度百科,没什么意义,如果你追求那种「噢!这就是逻辑」的感觉,就必须需回到认知和心智的角度来回答一个问题:我们思维中的那些「形式」从何而来。
这需要我们用到上期课里讲到的「概念和范畴」这个核心知识点了。我先假设你同意概念化和范畴化是我们心智的最基本动作,那么请你跟着我想象一下,当我们的心智产生了第一个概念「我」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呃,什么都不会发生,因为这个时候,世界是一个大而无外的一元世界,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世界。世间一切苦难,都发生在第二个概念诞生的那个刹那。
「苹果」,你的世界出现了一个「苹果」,现在你有了两个概念,一旦出现了两个以上的概念,困惑就出现了,我是苹果吗?我不是苹果?还是一些我是苹果,一些我不是苹果?两个以上的概念会带来一种认知障碍,克服这种认知障碍的行为,叫做「判断」,逻辑学上把它叫「命题」。你可能会说,我不是苹果这不很明显吗?这个命题也太基础了吧?逻辑研究就是从这种基础判断延展开来的,这恰恰是它科学性的体现,前面的判断就像一加一一样基础又关键,逻辑学中有专门有一块,就是对这种基础判断的规律总结,叫做逻辑方阵。
因为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做判断,区分自我和外物,区分外物和另一些外物,概念带来判断,判断整理概念,随着概念的复杂化,用于处理概念关系形式也变得复杂,研究形式的逻辑学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所以才会衍生出后面的逆命题,否命题,逆否命题,三段论这些关于“词”的关系的「词项逻辑」;这种简单的判断组合起来,变成了符合判断,就有了联言(和)判断,选言(或)判断,假言(若)判断,这些关于句子的关系的「命题逻辑」;复合命题的结构进一步复杂化,就出现了将复合命题作为子系统的「谓词逻辑」,到谓词逻辑这里,我这个文科生已经看不懂了。
所以很多人学逻辑的时候会感到非常困惑。在起点时,你会发现它看起来简单到根本不用学,一旦进入了高阶部分,又难到根本学不会。理科生可不会和我们这些笨蛋一般见识,对他们来说,逻辑是能拯救世界的。
三、逻辑的极限与终点
到了20世纪初,我们终于见到了「逻辑的极限」。
前面讲到的罗素出场了,以罗素为代表的逻辑主义认为,任何一个复杂命题都是由简单命题构成的,而每一个简单命题都是有感觉材料在经验中按照逻辑规则构建的。像「我」、「苹果」这样孤立概念是没有意义的,它们必须在命题形式中才有意义,所以命题才是意义的载体,比如我爱苹果,我吃苹果,我恨苹果,这些简单命题被他们称为「原子事件」。那时候还没有量子力学,所以原子是公认的最小单位,「原子事件」意味着它是有效思维的最基本单位,也意味着它能像原子一样稳定地被数学捕捉并测量,于是,思想的确定性就出现了。分析哲学就可以像科学研究自然一样研究思想,获得如科学一般精确的进步,这种思想被称为「逻辑原子主义」。他们的口号是:逻辑是哲学的本质。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逻辑原子主义成立,数理逻辑的专家就是天神般的存在,对他来说,人的认知就像代码一样展开在他面前,不存在任何盲区,理解和表达都将精准无比。
你心想罗素真是猖狂啊,这才哪到哪,他的学生更吓人。维特根斯坦跟罗素学了一个学期,罗素就说:你走吧,我没啥能教你了。后来维特根斯坦把他的第一部大作《逻辑哲学论》作为博士论文交给罗素的时候,罗素盛赞维特根斯坦你真是天才的典范,结果天才很抱歉的安慰罗素:没关系,我知道你没看懂。简单来说,《逻辑哲学论》发展了罗素的逻辑原子主义,并且解决了罗素学说里的一些问题,是逻辑主义的巅峰之作。
他开篇就说,世界不是事物的总和,而是事实的总和。他同意休谟的说法,认为人无法经验经验之外的东西,在经验的领域中,逻辑的界限就是语言的界限,语言的界限就是世界的界限,凡是逻辑之外的,就是不可说的,因为它不存在任何意义。「上帝存在」你可以说出口,但它在经验之外,所以它没意义,说了白说;「吃苹果我」你可以说出口,它也没意义,说了也白说。把经验和逻辑作为世界的界限,世界就被他分成了可说的和不可说的,有意义和没意义的。他觉得传统哲学最大问题的问题是,可以说的,说的很模糊,不可说的,又大说特说,所以很容易陷于混乱之中。他的这种区分,就是为了在可以说的地方明明白白地说,在不能说的地方,保持沉默。
你可能很容易同意「不可说」的那部分是无意义的,但你更应该怀疑,维特根斯坦怎么能确定「可说的」就一定是有效的呢?在罗素的学说里,有一件事没有被说清楚——感觉材料在经验中到底是怎么转化成语言的。从感知、经验到语言转换关系是整个理论的核心关键,维特根斯坦很有创意地提出了一个「图式说」解决了这个问题。什么是图式呢?大概意思是,当你说「这里有一个苹果」的时候,你相当于在画一幅。你在你脑子挑出一个符号,然后基于逻辑规则画出了一幅画,概念符号相当于画笔和颜料,逻辑规则相当于构图法则,这幅画反应了「这里有一个苹果」这样一个现象。他强调,先有逻辑框架,再有概念的组合,就像是先有构图再有内容一样,不符合框架的内容是无意义的。你结合自己的经验想想,感觉好像真的是这样的,有一个框架在你脑子里悬着,如果内容乱套了,自己也觉得不对。
维特根斯坦认为,这个「图式」就是连结经验世界和语言的纽带,所以,「命题是实在的图式,命题是实在的模型」。他还同意「休谟」对与因果律的批判,认为不存在自然因果律,所有的因果律都是有限理性的主观联想而已,归纳法也不靠谱,没有逻辑基础,只有心理基础。
不管是图式模型还是对因果律、归纳法的理解,维特根斯坦基本上同意近代认识论的结论——根本意义上人类无法认识世界,差别在于,维特根斯坦认为即便如此,「逻辑」这个东西却存在着必然的确定性。他说「因果律不是规律——而是规律的形式」,形式中存在必然性,而逻辑研究的就是这个,在可说的领域里,再复杂命题都由不可再分解的基本命题构成,维特根斯坦甚至发明一个叫真值表来判断一个基本命题的“真值”。最后他觉得,逻辑是哲学回撤到如此地步时唯一的救命稻草,唯一能被讨论的、有确定性的东西。
整个逻辑哲学论在就在这样的「前提」下用被维特根斯坦用构建了起来。最后大部分凡人都同意维特根斯坦了,所以维也纳学派才说「我们得到了终结一切的哲学」,维特根斯坦也成了维也纳学派的精神领袖。
讲到了这里,我们可以说自己借着维特根斯坦的天才,看到了逻辑的极限。并不是说逻辑无所不能,而是说,除逻辑之外,我们别无所依,从这个意义上,逻辑就是一切。从这个角度,我们似乎能理解为什么著名的经济学家凯恩斯要把维特根斯坦比作是上帝了。
结果几年后,维特根斯坦就,不好意思啊我搞错了,我不仅搞错了,而且还错的离谱。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四、哲学终结者
错在哪呢?首先,维特根斯坦承认,他寄希望用逻辑来终结哲学的《逻辑哲学论》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逻辑悖论,因为假设了「语言存在一般形式」,并因此提出了「图式」的说法来说明经验是如何导出语言的,但「图示」本身并不在经验内,它只是一种「形式构造」,没有人能判断它是否是真的,和上帝一样属于不可说的部分,这就变成了循环论证了,意思是,虽然结论来自前提,前提的成立却依赖结论本身的成立。
除了理论本身的逻辑悖论,逻辑主义更大问题在于,它在直观上和我们的经验不符:「汤质看本质也算一个好节目」……你告诉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图式,说这话的人用这几个概念描绘的是什么图景和意向?他在夸我还是讽刺我?你说,概念在命题中才有意义,那有人大喊一声「水!」,有什么意义?不仅有意义,而且意义十分复杂,逻辑能处理「只给全村不给自己刮胡子的人理发师到底该不该给自己刮胡子」这种神奇的问题,但面对「水!」这种复杂,逻辑根本无能无力。
但维特根斯坦前说的也很有道理啊,各路大神也顶礼膜拜啊,现在是什么个情况?维特根斯坦发现自己彻底搞反了,于是用后期的理论将前期的理论连根拔起。我看到这段转向的时候,有一种后脚跟被拎起看世界的感觉,整个世界观都被翻转了。
翻转的点在于,维特根斯坦发现,不是形式约束了内容,而是内容创造了形式。逻辑是被语言创造的,语言是被「生活形式」创造的,但逻辑主义却反过来,用逻辑来丈量语言,再用语言来丈量思想,最终丈量整个世界,这么一通折腾,最终我们得到的东西,一定是简陋的扭曲的,和真实的生活离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维特根斯坦说「在语言中显示自身的东西,我们无法用语言来表示它」,这句话不太好理解,请允许我做一个不负责任的类比。比如计算机编程,逻辑相当于机器语言或者汇编语言,反正是比较底层的那种;人的语言相当于高级编程语言,类似java和python;我们的生活就是软件的图形界面。如果你是一个工程师,你一定是顺着理解这件事的——机器语言一定是基础啊,它是一切得以运作绝对前提啊。维特根斯坦会说,幼稚!我当年也是这么想的他说,必须倒过来理解。因为人和图形界面的交互,才会有高级语言的各种安排,才会有机器语言的各种运作。为什么?因为人才是一切的尺度,人这个主体和软件界面产生交互模式(人和生活),最终决定了你那些0和1的意义(语言和逻辑)。维特根斯坦那句话的意思是,你从图形界面的维度能解释为什么这行代码要这样写,但你在这行代码的维度解释不了它为什么会被写成这样,在人与图形界面交互的过程中,这段字符承载的意义远超过这段字符本身所显示的全部,代码的意义在于使用,「语言的意义也在于使用」,Meaning is use。
简单理解,维特根斯坦的整个逻辑是:底层原理能解释表层现象,但反过来却不行。表层最多能描述底层。比如,人性能解释商业为什么是那个样子的,但商业却不能解释人性为什么是那个样子,商业只能从它所在的侧面描述人性是什么样的,因为商业形式就是被人性塑造的。之前,我们以为代码是底层,图形是表层。其实,图形才是底层,代码是表层,这里的意思是,生活能解释语言,语言却只能描述生活。语言妄图解释生活,表层妄图解释底层的结果就是哲学的出现。
在他看来,整个哲学,都是生活形式的产物,因为人与生俱来的「解释本能」,我们顶着误解一个事物的冲动来理解一个事物,这带来了「语言抽象病」,进而发展成了「语言的暴政」,语言被我们持续地过分地使用,超出了它原有的边界,带来了思维的混乱,而哲学和哲学家就是这种混乱制造者。
生活逼迫出了语言,就像大脑逼迫出了电脑、海水逼迫出了船,语言逼迫出了逻辑,逼迫出了哲学,最后又丧心病狂地逼迫出了逻辑主义哲学。
逻辑主义最大问题就在于,他们希望用精确的逻辑来削平这个复杂的世界,但用来削平世界的精准逻辑,本身就是被削平后的产物,这么做会导致两个极端状况:一方面,世界被过度简化;另一方面世界变得又难以理解的复杂,也是逻辑使我们感到困顿的原因。维特根斯坦说,用逻辑改造后的世界充满了光滑的冰面,而光滑的冰面是站不了人的,现在他要回到粗糙的地上,回到对日常语言的分析。
最后,维特根斯坦的结论是,哲学无法解释世界,哲学只能描述世界。治疗我们的语言,清理形而上学带来的混乱,才是哲学家该做的事。
从「解释」到「描述」的转变,就是维特根斯坦从逻辑主义到语言分析主义的转变,你会发现,哲学到了维特根斯坦这里,已经被咚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了。维特根斯坦认为一切传统哲学都是语言的暴政,是抽象病的结果,从骨子里就是错的,这是维特根斯坦的第二次终结,这次不是指某个人,而是指在做所有人,包括从前的自己,都是……
你会说,摧毁了一切可还行,你得教导我们这些凡人如何生活啊,不行你不许走,告诉我一切没道理,还不如给我个假道理。
放心,他还在。他摧毁了一切之后,就开始治疗我们了。维特根斯坦的治愈的核心在于告诉我们:发现一个问题没有答案,或是一个问题本身不是问题,也许是最真实也最合理的答案,维特根斯坦的治愈,在我看来就是四个字:「回到日常」。
五、寂静的日常
生活中有太多语言追不上也罩不住的东西。根本没有什么「本质」问题,对「本质的执着」才是个问题。 本质是人造的复杂, 是思维、逻辑、语言的产物,你可以说商业有本质,视频技术有本质,代码有本质,一台iphone有本质, 因为它是思维和逻辑的产品,它只占我们生活的一小部分,自然界里面的一切都没有本质,一朵花没有本质,一棵树、一阵风、一片云都没有本质,善没有本质,恶没有本质,美也没有本质。
我们说美没有本质,那为什么我会觉得一首诗很美、一首歌很美、一幅画印象派的画很美?是因为它们在我们的理解之中,却刚好落到了逻辑之外,它们让我们逃离了思维、语言、逻辑的逼迫,回到了我们本来存在的那个母体,但你不能琢磨它,一琢磨它就跑了,语言、逻辑都追不上它。
贝多芬说,不是我创造音乐,是音乐借由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不是诗人创造了诗,而是诗借由诗人来到世界,说出了它自己。以前我非常不理解这样的说法,我现在有点理解了,但我说不出来,因为它在语言之外。
这么说似乎有点自掘坟墓的意思,你一个号称看本质居然说事物没有本质?但我想说,这个答案恰恰就是本质。
维特根斯坦的学说被归纳成紧缩论或者寂静主义,寂静两个字很容易让我想到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我真心觉得,这期内容应该在这种神秘主义的氛围下结束才能稍微有点高级感。但,这毕竟是一个很务实的节目,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到凡间谈谈生活的艰难,对多数人来说如果没有得到一个在语言中显现的东西,似乎就是一无所获。方法论的部分,分两块讲:一个是不能没有逻辑部分,一个是不能只有逻辑的部分。
在不能没逻辑的部分:逻辑学对我们最大的启示在于,我们要拼命关注前提而非结论,关注因而非关注果,因为结论和果都是自然导出的,它们包含在前提里,我们常常说目标导向结果导向,其实应该是「前提」导向。正所谓菩萨畏因凡夫畏果。
但这是对于可推理计算的事物,世界上还有大量无法被推理和计算的事物,「究极的因」往往在逻辑之外,是语言和逻辑追不上的存在。不能只有逻辑,意味着我们要更关注超越逻辑的因,而非逻辑之中的因。菩萨畏的那个因,绝不是凡夫以为的那个因。
说的直白一点,逻辑能确保从真到真,从假到假,但那是在逻辑中的真假,超越逻辑后真假是能互换的,佛家说的借假修真,虚往实归,真空妙有都是这个意思。看完这期视频,你再看到「非有之有非空之空」这种神叨叨的表述就不会觉得人家犯傻了,人家是在超越语言好吧。这又是一个非常好玩的话题,等因缘到了,业障少了我们再讲。
到这里还不能完,what和why了半天,你的how呢?到底怎么做啊?下一步迈哪只脚呢。
又到了给关键词的时候了,不能没有逻辑的部分三个关键词:批判性思维 结构化思维 刻意练习。批判性思维负责用逻辑监控你的「输入」,结构化思维负责用逻辑助攻你的「输出」,刻意练习使两者得以内化成本能习惯。
不能只有逻辑的部分关键词有点玄乎,分别是:技艺与心流,诗学、美学、正念冥想,这里没有刻意练习了,正念冥想就是刻意练习,它是消灭概念、消灭范畴、消灭分别心的刻意练习。
你要的全拿走,接下来是唠叨时间。
六、在梯子上废话连篇
有些朋友可能知道,准备这期的过程中我废了一稿,那一稿基本上就是围绕「不能没逻辑」这个话题展开的,我试图将逻辑塑造成一个无所不能的工具,然后在评论区拧出几个典型吊打一下,后来发现那么写戾气太重,格局太小。只有深入本质去摸到逻辑的边界,超纲才能得到一个更高维的答案,这才有了现在大家看到的这个版本。本来我想强调「逻辑如何有效」结果搞成了「逻辑如何无效」,但就像维特根斯坦说的那样,没有答案恰恰就是就是答案,不是问题解决了,而是问题消失了,问题之所以是问题,恰恰是我们认识局限所导致的。
维特根斯坦在书里面让他的读者「登楼撤梯」。意思是,我们是要往上爬的人,他的学说只是梯子,爬上去后,梯子就可以撤掉了。他深知语言的局限和认知的局限,一说就错,越说越错,但就是有人乐此不疲,一说就说个小一万字,疯狂施暴。因为我们太容易迷恋形式、各种工具、各种主义,以为它们就是真理,抱着梯子不放,扒在梯子上自鸣得意,忘了自己是要登高的人。这种人其实就是杠精,我说不是某一个人,我说的是在座各位,包括我自己。
维特根斯坦晚年觉得他自己一无所知,最不懂的就是哲学。
到这里,我也必须闭嘴了。
本期参考书单:
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
李海峰《重读先哲维特根斯坦》
恰尔德《维特根斯坦》
瑞·蒙克《维特根斯坦传》
王路《逻辑的观念》
陈波《逻辑学是什么》
张汝论《现代西方哲学纲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