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走出黄土地》第10期

《走出黄土地》小说连载第10期

作者：任来虎

十九

大鹏和奶奶摘了不少杏子后，就准备到邻村去卖。

出了村口，大鹏看着田野里生长茂盛的玉米，长势非常喜人，田野边一条南北笔直的小道上，路旁野草疯长，一簇簇的毛娃草，毛茸茸得可爱，在微风中摇曳不定，还有不知道什么小草，盛开着叫不上名字的小黄花，开得非常鲜艳，小野蜂嗡嗡地飞舞着，偶然飞来一只名叫钻子的昆虫，对着鲜艳的小黄花飞快地旋转着。

大鹏用柳枝编好了一个草帽，戴在小小的脑袋上，挥舞着哥哥文鹏做的小木枪玩耍着。他光着脚丫，不停地疯跑着，一会儿采择花朵，一会儿赶着飞虫，在奶奶的前面活蹦乱跳地玩耍着。

路边有一处瓜地，一排大树环绕着瓜地，几只喜鹊“喳喳”地叫着，在大树上欢快地跳跃着，一会儿又在头顶上盘旋飞舞着，大鹏高兴得手舞足蹈。奶奶因为裹着小脚，提了一篮子的杏，慢慢地跟在后面，笑眯眯地看着孙子的举动。

文鹏最心疼奶奶了。大鹏和奶奶出门前，他还给大鹏说，一定要照看好奶奶。文鹏听母亲说过，奶奶年轻时嫁给爷爷的时候，婆婆家法严厉，在山东庄里是出了名的厉害，爷爷年轻时也很倔强，对长辈愚昧地孝顺，唯命是从。

听说有一次，快到年关，奶奶晚上赶着毛驴磨面的时候，实在太累了，就和嫂子都睡着了，然后就丢了一袋子面粉。整个晚上婆婆都不让她们睡觉，非让她们站在门口的雪地里，彻夜不准进屋。

大嫂的男人心疼老婆，半夜悄悄地把老婆拉进屋子暖和了一会儿。而倔强的爷爷愚孝地让奶奶在外面冻了一个通宵，奶奶实在撑不住了，就靠在土墙上睡着了，最后落下了哮喘的病根，走路稍微快点儿，就得喘上半天。大鹏玩耍了一阵，看到奶奶累了，赶快帮奶奶提着竹篮子，一步一步地向着南边不远处的邻村走去。

大鹏一边走，一边扶奶奶一把，不时低头看看奶奶的小脚，就问奶奶：“奶奶，妈妈的脚那么大，你的脚为啥那么小啊？”

奶奶笑着说：“那时，我们小的时候，女孩子都要缠脚，要不然，长大了是没有人要的。”

大鹏忽闪着大眼睛问道：“那不疼吗？”

“疼，咋能不疼啊，那时候流传下来的封建思想，哪个女孩子能够逃脱得过裹脚啊，想想奶奶都想哭。”奶奶说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脚，低声地叹息了几声，望了远方一眼，接着和大鹏继续赶路。

进了村子，奶奶挨家挨户地倚在门口，悄悄地问，“家里有人吗？”看大人出来了就说：“要杏不？没有钱，馍馍也行啊，也想换点吃的，你看孙子饿得难受啊。”大鹏也不言语，扑闪着大眼睛，拉着奶奶的衣襟，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遇到家境好点儿的人家，就抓几个杏子给孩子吃，进家门拿几个馒头给大鹏奶奶，奶奶赶紧让大鹏磕头作揖感谢；也有好心人认识大鹏奶奶的，会端一碗麦子或者面粉倒在布袋里，然后再拿几个杏子就走了；也有善良的人，回去又端一缸子凉开水，递给大鹏和奶奶，微笑地看着祖孙俩喝水。

有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婶，把大鹏和奶奶让到家里，倒上茶水，拿出几个野菜卷卷放在篮子里，摸着大鹏的脑袋说：“看这娃可怜的，头大身子瘦的，长得没个孩子样了，都是把孩子饿的。”说着，她轻轻地摸着大鹏的脑袋，一脸的怜惜。

大鹏拿起菜卷狼吞虎咽地吃，热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儿，奶奶感激地握住人家的手说：“谢谢她婶子了，谢谢。”

但在村子里，大鹏也受到了不大懂事孩子的欺负。他们看到大鹏和奶奶，还以为是要饭的，在篮子里抢着杏吃，还让身旁的大狗去咬大鹏。但是，大鹏人小性格倔强，他拾起土块就去追打“汪汪”叫着的黄狗，还被一个大点的孩子推倒在地。

大鹏哭了，奶奶生气地骂那个推倒他的孩子。过了一会儿，走来一位大伯，照着几个孩子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几脚，嘴里骂道：“小东西，坏得很，就知道欺负人。”那群野小子还是冲着大鹏喊：“要饭的，要饭的。”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杏子卖完了，换了几乎半篮子蒸馍，还有少量的麦子和面粉。等太阳落山时，大鹏和奶奶回到家，奶奶累得坐在门礅石上直喘气，歇息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文鹏妈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歇了一会儿，奶奶小心地把馍馍掰成小块，晾晒在草席上，然后坐在一旁，拿着扇子赶着苍蝇，摇着脑袋，哼着小曲，慢慢地坐在那里低头睡着了。

大鹏也累了，轻轻地靠在奶奶身上，一会儿也进入了梦乡。他梦见自己跳入水库里抓了一条大鲤鱼，抱得紧紧地往家里跑。其实，他是小手攥着奶奶的小脚直摇晃。

奶奶睁开眼睛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唉，我娃跟着奶奶跑了一圈，也真的累了，好好睡吧！”目光慈祥地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孙子，轻轻地拍打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二十

时间一晃一月多过去了。

山东庄四周的田野里，虽然玉米已经长得很高了，但地里的麦茬子还没有干枯。村口的大路上厚厚的一层尘土，大鹏和一群孩子光着脚丫，在滚烫的土路上，一个跟着一个滚着铁环，飞快地奔跑着，身后扬起一片尘土。

正是暑期大中午的时候，太阳当头，晒得知了也是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有气无力的。西瓜秧苗在烈日下叶子虽然有点发蔫，但还是翠绿地覆盖了整个田地。

地里的西瓜，有的露在外面，吸收着太阳的光照，表皮泛着翠绿的青光，有的隐藏在瓜叶下面，大风吹过，时隐时现的。

西瓜自然是村里孩子们向往的美味，有时他们从瓜田边跑过，看到瓜棚边上吃过的瓜皮堆了不少，蜜蜂、苍蝇上下翻飞着，争先恐后地吸吮着瓜汁。瓜棚里躺着看瓜的老人，一见孩子们在瓜地边玩耍，自然就会警觉起来，骂骂咧咧地轰走他们，继续回去睡觉。

大鹏和村子里大小差不多的孩子们都很淘气，在周围观察一番后，就会撇着小嘴，小拳头一攥，不服气地说：“老汉，你等着看，晚上回去告诉我哥他们，非弄几个瓜尝尝不可。”

下午大鹏回到家，见着哥哥文鹏说了看瓜的老汉怕他们偷瓜吃，如何骂他们，文鹏听后二话没有说，就去了瓜地，先是讨好看瓜的人，但老汉不认识他，文鹏只知道他是栓牢队长从山里找的种瓜能手，自己身上没有钱，瓜没有要成，结果还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了。

想满足弟弟吃瓜的愿望，看来晚上不偷是不行了。于是，他就和发平、春来、发海商量好了，晚上准备去偷瓜。

天黑了下来，夜幕慢慢地降临了。满天繁星闪烁，大树上偶尔会传来几声鸟叫声。夏日的夜晚，虽然夜幕降临，但高大的香椿树上，知了还在歌唱，一声接一声地叫着，让乘凉的人们多了几分燥热。

晚上，发平家的院子里，香椿树下，队长栓牢、老保管应发、老石头等几个老人围坐在一起，喝着老保管冲泡的茉莉花茶，夏风吹来，茶香弥漫而诱人。

老人们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商量着山东庄玉米灌溉的农活。队长栓牢说：“老保管，你明天去和水库管理站的人商量一下，给我们上点水，把高干渠和低干渠沿线的苞谷地都灌溉一下。我看好多玉米地都干得裂口子了，苞谷叶子都拧成麻花了。唉，你看这天干旱的。”

“好吧，我明天去商量一下。”老保管说完，在旱烟袋子里盛满了烟丝，划了根火柴，吱吱地抽了几口，几声沉闷的咳嗽声后，老伴嘟囔着说：“少抽几口不行啊，整天咳嗽痰多的，晚上影响人都睡不着觉，真是的。”

老保管也没有理会老伴，依然自顾自地抽着。队长栓牢看着他说：“哦，老保管，对了，现在快秋收了，赶快把西胜和彩铃两个孩子的婚事给办了吧，你看，本来该麦收前要结婚的，因为彩铃爹大病去世，耽误了孩子的婚期，孩子现在也老大不小了。”栓牢喝了口热茶，补充了几句。

“是啊，赶快办了吧！”发平母亲也说了一句。

几个年长者商量完事情后，都走了，发平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把地扫了一遍后，铺了一张凉席，文鹏、发平、春来三人躺在凉席上，看着天上的繁星，偶尔会有流星划过天空，然后瞬间消失。

他们看着浩瀚无垠的星空，数着自己能认识的北斗星、七勺星，还有被银河隔开的牛郎和织女星，几个人想着、说着那美丽的神话故事。忽然，文鹏发现有一颗卫星在天空中慢慢地向天边飘过，赶紧说：“大家快看，空中飘走的那个明亮的东西，应该是东方红卫星。”

“真的！”发平急切地问了一句。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抻长脖子稀奇地看着繁星闪烁的天空，眼睛紧紧盯着那颗慢慢远去的星星。

一会儿大家都困了，等睡到鸡叫三遍的时候，发平先醒了，赶快叫醒一个个睡意蒙眬的伙伴。大家一骨碌爬起来，揉揉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跑到发平家的羊圈边，哗哗地尿了起来，然后提好裤子，带上用柳条编织好的帽子，蹑手蹑脚地拨开大门的门栓，踏着月光，向着邻村的瓜地摸去。

他们爬到玉米地和瓜地的接壤地带，观察了一下阵势，可以看到月光下的西瓜，表皮泛着微微的光亮，瓜棚边看瓜的年轻人和那个老瓜农，可以听见鼾声一片，睡得正香。黎明前的人，都睡得像死猪一般，抬走估计也不会醒。

他们就爬进瓜地，顺蔓摸瓜。文鹏没敢进瓜地多远，就慢慢拽着一个瓜蔓往怀里拉，感觉有点重，估计瓜也不会小，拉近后一看，果然是一个大西瓜，摘下来后就赶快后撤，躲进了玉米地里，回头在月光下，可以看到发平也不蹲下，胆大的在瓜地里挑来挑去地寻找大瓜，矫健的身影一闪一闪地移动跳跃着。

夜晚的“行动”非常成功，回到发平家的院子里，大家杀开大西瓜，脆甜可口，个个吃得肚子滚瓜溜圆，一个个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相互看着，会心地笑着。西瓜吃完后，还是发海细心地提醒大家赶快处理瓜皮，省得天亮大人们发现收拾大家。发平听了抹抹嘴，赶紧把瓜皮趁着夜色倒入猪圈，赶天亮前大肥猪就会把瓜皮吃个精光，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了。

剩余的西瓜，文鹏和春来杀开后，各自抱回去一半。文鹏要完成弟弟大鹏的心愿。天亮后，大鹏吃到了想吃的红瓤大西瓜。

下午，他们没有见邻村瓜农有什么动静，伙伴们就在一起高兴地偷着乐，快快乐乐地结伴而行，去水库游泳。

几个人来到水库边，脱去长衣服，就准备下水游泳和痛快地戏耍了。

“看，一条水蛇。”司春来大喊一声。

水库边上，一条水蛇有一米多长，扬着头，口里吐着芯子，在水边游来游去的，全然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抄家伙，消灭它。”文鹏喊了一声后，大家纷纷在柳树上折了些树枝，跳入水中，啪啪地拍打着水面，赶得水蛇在水库边乱游。

春来一棍子下去，水蛇就被打蒙了。胆大的春来，把蛇提起来，脖子上一缠，一个猛子扎入水底，半天也没有上来。等上来的时候，水蛇也几乎一命呜呼了，他就攥着蛇尾巴，抡圆了转圈，一下子扔到岸上去了，吓得几个在岸边玩耍的女孩子尖叫着跑远了，跑了一段路后，才敢回头惊恐地看着水里面疯逞的春来等几个人。

山东庄里几个下乡的知青，看着这些年轻人在水里打蛇，一边抽烟，一边叫好。

中午的阳光火辣辣的，尤其晒在刚出水的脊背上，一会儿就被晒的颜色黑不溜秋了，如果晒得时间长了，还会蜕一层皮的。

“咱们比赛游泳，看谁先游到河对面。”这时发平说了一句。

“好，好，大家游累了就仰泳，看看水库对面有什么？”大家随声附和，司春来说完，带头“扑通”一声跳到水里去，扎了一个深猛子，半天也没有上来。紧跟着，几个人扑里扑通地纷纷跳入水中，向着水库对岸游去。

游了一会儿，文鹏觉得胳膊有点儿困了，干脆来个水里翻身，仰躺在水面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向前游去，等他们游到了水库的对面，已经气喘吁吁地，脸上流淌着汗水。

司春来爬上斜坡，抬头一看，原来是一片瓜地，就喊道：“哎，爬上岸看看，上面是一片瓜地，弄几个西瓜尝尝，如何？”

文鹏听了后，心想，这家伙也真是吃瓜上瘾了。就顺势爬了上去，轻轻地拨开水渠边的杨树叶子一看，真是一片瓜地，满地的大瓜，看起来是那么诱人，尤其对这些玩渴了的年轻人来说。

发平看看瓜棚可远，只有一个老头在那里睡大觉，就说：“一人看准一个，只能快，抱上西瓜就往水里扔，听见没有，听我口令！”

“好！”大家纷纷响应。此时，一个个已经是垂涎三尺了。

大家箭一般地跨过大渠，奔向瓜地边的目标，抱上西瓜就跑，磕头绊脑地往水库边跑。身后，看瓜老汉吵醒了，拿住铁锸追了过来。

他们先把西瓜扔进水里，然后一个个“扑通、扑通”地跳入了水中。先是扎个猛子，向前游了一大截子，然后，冒出头，在水面上推着西瓜，向对岸游去，没有熟的西瓜就沉入水底了。

看瓜老汉拿起土疙瘩往水里扔，土块飞来，大家纷纷钻入水中，谁也打不着。

他们气喘吁吁地游到几百米开外的对岸，看瓜老汉还在水库那边骂着，身边一只大黄狗“汪汪”地狂叫着，可春来几个人已经把西瓜摔烂，一人分一块大口吃起来，谁还管声音嘶哑，在水库那边大声叫骂的看瓜老汉。

文鹏看到彩铃姐和招弟在水库边洗衣服，就端过去两块西瓜，让她们吃。

招弟看着文鹏湿漉漉的身子，就说：“你们几个为了吃嘴，都不要命了，也不怕那边队长找来算账。”

彩铃姐看文鹏挺有心意的，就看着文鹏笑着说：“文鹏，你是心疼姐呐还是心疼招弟，让我们吃瓜啊？”

文鹏呵呵地傻笑着说：“你们都吃。”说完，看了招弟一眼，两目相对，招弟脸色一下子就红了。

彩铃姐尝了一口，说：“文鹏，这瓜真甜！你还真会心疼招弟，将来我看招弟一定会享上你的福气的。就是姐吃着你们偷来的瓜，嘴里吃着，心里不好受，以后不敢偷瓜了。”

文鹏看到她们开始吃瓜，就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向前游去。招弟看着文鹏在水中矫健的身影，渐渐地游远了，脸上露出了幸福灿烂的微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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