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不过黄连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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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汪芳记，男，医疗工作者，作品散发省市报刊杂志，曾获全国散文大赛二等奖，著有作品《枕霞集》。

苦不过

黄连

文|汪芳记

黄连之苦，三岁小孩都知道。

在中药歇后语中，恐怕关于“黄连”的歇后语最多。如黄连树上挂苦胆——苦上加苦；黄连树下弹琴——苦中求乐；黄连木雕图章——刻苦；黄连拌蜜吃——苦中有甜……当然，最耳熟能详的莫若“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所有的黄连歇后语都与一个“苦”字连着。黄连之苦，苦得深入人心。

“哑巴吃黄连”据说是明朝大哲学家王阳明说的。王阳明倡导心学，提出“知行合一”。所谓“知行合一”，说白一点，人活在世上，不仅要心存良知，还要实践良知，存善心，做善事，方能达到善景。其精髓关键是要实践，脚踏实地的那种。世人不能只唱高调，尽搞那些华而不实、皇帝新装的事。《传习录》载：弟子刘观问《中庸》“未发之中”是什么状态？王阳明回答：你只要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养得此心，纯是天理。弟子又问：先生能不能讲得再明白点？先生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你想知道这个苦，还须自己尝。他说了一个道理，存善心不能被外界功利所左右，做善事要心甘情愿，在做中去真知真觉，才能达到“未发之中”这种无私欲遮蔽心明的状态。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世间上很多事，只有经历者才知道个中甘苦，外人是无法体味的。设若至亲挚爱又何？

黄连之苦，最早记载在《本经》。《本经》把黄连又叫王连，列为上品。论者说：“王”“黄”音近， “黄”是“王（帝王）家”之色，所以互通。通俗认为，黄连之来因根如连珠而色黄故名。《本经疏证》曰：“黄连根丛延蔓引，相属数百株共一茎者，故名连。”说的是植物黄连一茎之下的根须相互交织，连成一块。所以，黄连还有一个名字叫支连，就是其根多分支。有形如鸡爪者，名鸡爪黄连。黄连又以巴蜀产黄肥而坚者佳，又名川连，其他如云南产地，称云连。黄连味苦性寒，入心、胃、肝、大肠经，清热泻火，解毒燥湿，一切实热之病，如火毒炽盛，高热烦躁，神昏谵语；如心火亢盛，胸隔热闷，心烦失眠，口舌生疮；如血热妄行，吐血衄血；如肝火目赤肿痛；如胃热呕吐、消渴，牙龈肿痛；如肠胃湿热，泄泻痢疾；如热毒疮疡，湿疹烫伤等都是适应证。总之，黄连是手舞大刀冲锋陷阵的先锋，实热火毒皆能辟之。

医圣张仲景对黄连似乎偏爱，《伤寒论》113方有14方用黄连，如黄连阿胶汤治心，五泻心汤、黄连汤、小陷胸汤治胃，乌梅丸治肝，白头翁汤、葛根芩连汤治肠。在仲景黄连组方中，黄连配大黄、乌药之泄，配半夏、瓜蒌子之宣，配干姜、附子之温，配阿胶、鸡子黄之濡，配人参、甘草之补，均能受苦燥之益而无苦燥之弊。李时珍谓：“此皆一冷一热，一阴一阳，寒因热用，热因寒用，君臣相佐，阴阳相济，最得制方之妙，所以有成功而无偏胜之害也。”后世《韩氏医通》之交泰丸，以黄连六钱、肉桂一钱，天一地六，水火交济，治疗心肾不交，怔忡无寐，成为至今常用的名方。早年间见过乡村老孺，对刚出生小儿用黄连洗口，说是可预防发斑及疮疡。

相传名医叶天士母亲患病，发热不退，胃纳不佳，胃脘作痛，烦躁不安。他欲用黄连，又恐老母体弱，受不住寒凉药的攻伐，故一时没了主见，口中自言自语，尽是“黄连”二字。叶天士向仆人询问：“此地医士尚有学问深而名未著者乎？”仆人答：“江尾有一章医生，言其医术恐超过主人，但找他看病者却廖廖无几。”叶天士沉吟一会儿后说：“口出大言，当有实学。”立即亲笔修书一封，命仆人请章医生前来诊视母亲的病症。章医生给叶母诊病后，开一方，独用黄连。叶天士看此兴奋地叫了起来：“吾早欲用此药，奈家母年高，恐攻伐太过，故不敢耳。”即命仆人速去取药。章说：“太夫人之病是湿热郁于心胃之间，两尺脉长而有神，本元坚固，用之无害。”叶天士连连称是。叶母服第一帖后热退入眠，渐有食欲；服第二帖后，病即痊愈。叶大喜登门致谢，酬以百金。这故事记录在清代清凉道人《听雨轩笔记》中，虽是笔记者言，有一定可信。自己的医生看不准自己人的病，主要是顾虑太多。

黄连苦寒能折心火，《本经》上说还能“久服令人不忘”。“忘”通“妄”，虚妄、说胡话的意思。《长江医话》有一用黄连单味药治疗虚妄的医案，印证了《本经》上的说法。医案记载：某公年近六旬，平素身体壮实，从来不求医生。某日，突发头晕目眩，眼睛放花，眼前如有万花筒，五颜六色，流光溢彩。请医生治疗，医生以为其“头晕目眩”乃心脾气血亏虚，不能上滋头目，处补气益血的归脾汤10剂后，不仅头晕目眩没有缓解，还出现了心烦失眠自语不休的症状，老是喊眼前有物飞舞，似蝴蝶又似蜜蜂，振翅在耳旁，嗡嗡而响。医者又以为癫狂，给予礞石滚痰丸5剂，病依然如旧，延请黄佑发先生治疗，以黄连30克，水浸频饮，药到病除。人问其故，先生曰：此公平素身体壮实，非气血亏虚辈，其头晕目眩乃是心火亢盛扰乱清阳所致，给归脾汤补气益血犹如烈火烹油，故至心阳浮越而乱语。礞石辈虽然为治癫之名方，其作用主要在治痰，非心火亢盛所宜。心火炽盛必须清心火，故一味黄连就取得了作用。中医临证辨证之重要，可见一斑。

黄连惟其苦寒，攻伐太过，杀气腾腾之下，有伤阳耗阴之弊，所以需要中病即止，不宜久用、大剂量用。古代志怪小说《神仙传》，记载有黑穴公服用黄连成仙的故事。黑穴公据说是彭祖八弟子之一。彭祖是中国古代养生的模范，历经夏至商至周，常食灵芝，善导引行气，年八百升仙去。他另外一个弟子秀眉公依靠服用茯苓而成仙。李时珍对黑穴公服用黄连成仙的传说是坚决否定的。李时珍说，黄连是大苦大寒之药，用之降火燥湿当中病即止，久服可导致肃杀之令常行，克伐人的生发冲和之气。又引秦观与乔希圣论黄连书，说是久服苦药，导致心气偏胜，出现以火救火局面，并举例蕲州荆王府端王朱厚烇长期服用黄连治疗眼病最后导致眼睛失明的案例，说明长期服用黄连的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