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情于薯
红薯,又称番薯,对于生活在南方的农村人最熟悉不过了。红薯营养丰富,能代替谷物充饥,又易于种植,是农村人首选种植的农作物之一。
红薯也分两季,春季与秋季,春季种植的红薯长薯比较少,而藤蔓就茂盛。母亲常说,“七月种薯一堆堆”,每年农历七月前后,秋临夜雨,便是种植第二季红薯的大好时机。我现在依然记得小时候种红薯的场景:牛在前拖着一把犁,父亲在牛屁股后一手牵着扎着牛鼻子的绳,一手扶着犁柄在一片刚拔完花生不久的地上开始劳作。牛吃力地拉着犁直线式一步一步缓慢往前走,犁尖很快在平整的地上铲出一条坑,就像一艘船在水面上行驶划出一道痕。我顺着这道痕撒下碳铵和磷肥混合的肥料,那股难闻的刺激味直逼鼻子,让人嘴巴歪裂,眼泪直流。但想到我是父母的好帮手就全然不顾了。
随着父亲的一声喊“吁”,乖顺的水牛停顿一下然后掉转头,吃力地拉着犁任劳任怨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父亲又是牵着牛驾起犁在坑边的土地左犁一把,右犁一把,把坑里的肥料刚覆盖好,一条薯垄就立起来了。高高凸起的土堆有些耷拉着不平整,母亲就用锄头深加工。一大片土地很快就变成一条条整齐有序的薯垄,父亲脱下架在牛身上的犁,赶它到远处的地埂边吃草。我把薯藤一根连一根如接力火车般平铺在薯垄上,母亲就把薯藤像搭拱桥似的埋在土里,薯藤如接力赛般一根连着一根,十几垄薯藤很快就种好了。
一阵秋风吹着撩人的歌声扑面而来,薯藤如波浪般翩翩起舞。我问母亲为何这样种红薯?母亲说,“插进土地里的薯藤是为了扎根地下,吸取养分,向上的那段薯藤是为了生长发芽;一根薯藤苗从小都要把里外上下打好基础,以后才可能有大丰收。就像你读书学习一样,现在是扎头埋进书堆里,待你学业有成是要贡献社会的。”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播下种子,收获希望。薯藤经过三个多月的阳光照耀,雨露滋养,是该要接受检验了。乍一看地面上的薯藤是很难猜出长了多少红薯的,必须要拿起锄头剖开地,才清楚红薯究竟长势如何。放学后我是最喜欢跟母亲去挖红薯的,把地面上的薯藤全部扯掉,让其露出光秃秃的薯垄,母亲熟练地往薯垄左右两边各锄一下,很快就看见薯藤根部牵着一条条红薯出来,胖嘟嘟的红薯就像一根藤上的葫芦娃,团结相连在一起,甚是招人欢喜;看似简单的挖红薯,其实是个技术活,空有蛮力是不行的,一不小心就会让锄头挖断红薯。
新挖的红薯放在屋檐下晾晒几天再拿去煮,甜度会更浓,口感会更好,特别是选来做红薯干的时候更需要这样做。红薯干是伴随我成长的最好的健康零食。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十几年前我在藤县中学读书,母亲第一次来藤县看我并给我带来了红薯干。当我走到校门口,在拥挤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母亲,熟悉的身影,慈祥的面容,脸带着微笑;我多想一个劲儿冲上去给母亲一个热烈的拥抱,但是内敛而又羞于表达的我,印象中从记事起就没有和父母拥抱过,农村里的孩子或是父母对于表达爱意总是那么吝啬。
我走到母亲跟前,她充满慈爱地注视着我,然后从碎花布袋里掏出一包红薯干递给我,说是今年新晒的,叫我拿去和同学一起分享,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要好好学习。和母亲在校门口短暂见面后我又要回校园里了,我手里捧着红薯干,嗅到熟悉的甜蜜,乡土的芳香,仿佛看到母亲正在烧火煮红薯准备晒红薯干,缕缕炊烟夹带着红薯清香冉冉飘散。秋后的早晨阳光明媚,清风瑟瑟,母亲顶着艳阳,抓起一根红薯剥了皮,握着刀一片一片地切开。刚煮熟的红薯还翻滚着热气,由于常年操劳而长满老茧的手使她浑然不觉滚烫,她把切好的薯片整齐有序地摆在簸箕上晾晒,煮熟的红薯黏性比较大紧贴刀子了,她就把刀放进水里洗一下又继续切……
我把红薯干带到宿舍,舍友们一窝蜂抢着吃,一片片红薯干还夹着阳光的味道,松软,香甜,有嚼劲。一位同学说,我发现你家的红薯干是最好吃的,每次吃到你家的红薯干就觉得满满的幸福,可能是红薯干里面含着妈妈的爱的味道。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因为我们爱吃红薯干,红薯干好吃不上火还有营养,尽管市场上也批量出售红薯干,母亲仍然每年都会纯手工切红薯干,然后打包好分给我们几姊妹每人拿一些。屈指一算,红薯干已经伴随我三十多年了,每年立冬后不拿点红薯干吃就感觉缺少点味道。
红薯这些司空见惯的作物,在如今物质丰沛的生活里好像没那么重要了,而有些看似平常的东西,往往蕴含着最真挚的情感,有时恰恰是我们最容易忽略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