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陈志锋《年味·乡愁》（下篇）
文/陈志锋
【作者简介】陈志锋，湖南安仁县人，现为湘南学院软件与通信工程学院党总支书记，高级政工师，喜欢写点散文，曾在《郴州日报》《湘南学院报》等报刊发表文章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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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咯！！彻夜鞭炮响不停，家家“财门”次第开。当家的烧纸，焚香，作揖，放长鞭炮。神龛三炷香，灶门三炷香，门外三炷香。再端三牲进祠堂，拜观音老母、太上老君、如来佛祖，又转老爷树下敬福主老爷。礼毕，正月初一的天也大亮了。家人起早床，见人喊拜年。先拜长辈，然后互拜。“妈妈，给您拜年！祝您越老越健！”
“哥哥拜年哈！祝你今年赚个一百万！”
“侄女哎，拜年！学习进步，将来考个好大学！”......
阖家欢笑，其乐融融。长辈给红包，兄弟递烟，举家上桌“丰杯”（老家拜年第一道待客程序，吃装有瓜子、花生、开心果等九种糖果糕点的糖食盘子，喝酒水饮料等）。桌下炭火旺旺，桌上人丁旺旺，共同祈福新年旺旺！
早餐吃淌皮。吃完早餐男丁携家小上山拜祖。老家此习俗与清明扫坟极似，一众子孙到祖坟上拜年，全国其它地方恐是罕见。大概是向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报告一下本族香火之旺盛吧！拜祖回来，我们兄弟几个要一起去本村的舅舅家拜年、丰杯，要去大哥家拜年、丰杯，去二哥家拜年、丰杯，村里乡亲来拜年，丰杯。每家吃点瓜子、花生，喝点酒水，肚子早饱啦！还没完，中饭还没吃呢，多少还得吃点、喝点！
每年正月初一二哥家用的水酒都是从他丈母娘那里拿来的豪山水酒，丰杯时二哥定要向大家隆重介绍。安仁豪山深山有好水，加上二哥他丈母娘的精湛酿酒手法，酿出来的水酒果然是甘甜醇郁，十里飘香，美得很！
俗语云，“养女是个贼，回到娘家除了灰不偷。”每年年底二嫂回娘家探节礼，她妈除了给小外甥崽小外甥女每人一大红包订岁外，还攒劲打发土猪肉、腊肉、冬笋等一大堆山货，舀上一桶水酒。二嫂照单全收。以往探节骑摩托，搭人带货诸多不便，如今二哥鸟枪换炮，开着七座的宝骏SUV去，带“打发”回家更是方便。照二嫂的说法，“以前妈妈想多给点水酒给我我还推辞，怕摩托不好带，现在给我带几桶都冇问题！”二哥这豪山水酒我还真有点贪杯。来客了喊丰杯我总得要作陪是吧？！这酒我是贪得有理。
下午和晚上，村里陆续有人来拜年。今年打牌的少了，我们围炉聊天。聊过年好天气，聊去年赚钱多少，聊基层干部表姐夫不容易，正月还要巡山（拜祖时烧纸放炮容易引发山林大火），聊学霸侄女刚进初一就获学校奖学金一万元，聊外甥的少不更事……妈妈到底老了，早晨起得早，又忙了一天，挺不住。我们招呼她早早去睡了。
初二早上的鞭炮声一点不比初一少。当家人照例要烧纸放炮，我们这叫“起芽”。据说原本仅指生意之人早起早开张，开张早发财。谁家不想发财？于是，近年来老家便家家户户“起芽”了。
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姨娘。大致按这个顺序，该走的亲戚还是要走一下，亲戚走着亲。党的三农政策实在是好，如今村村通公路都修到了家门口，拜年走亲戚效率都提高了好多，骑摩托、开小车，分分钟就到。当年扯成行行走在凹凸不平土路上的拜年队伍怕是踪迹难寻啰！上门放挂鞭炮，丰个杯，围炉聊天。吃罢年饭，要走的难留，想留下来打牌打麻将的早已坐上桌。
小表弟“三公子”终于讨婆娘了！初二大表弟喊年饭，席间大家自然而然地商量起初四小表弟讨亲的安排来。“三公子”聪明伶俐，勤快能干。可怜舅妈过世很早，舅舅六十多了依旧孑然一身，当爹的好多年前就在盼着小儿子成亲，也好完成他手头上的一桩大事。偏偏之前“三公子”对终身大事不温不火，三十老几了不见动静，岸上的人急他船上的人不急，你奈他何？三个姑姑、各位老表都为“三公子”这婚姻大事操着心。幸好姻缘天定，前年“三公子”终于和现在的弟媳情投意合，喜结连理，拣好今年正月初四吉日良辰娶进门。
舅舅家的讨亲头等大事，不用讲，自家屋里的都来帮忙！算起来我也年近半百了，但我由衷地为舅舅一家高兴。我说：“我来搬桌子！”妈妈特地给细姨打电话，叮嘱她早点过来帮弟弟张罗。初三送“过门礼”，老表们就都过来帮忙了。一向矜持的小女安妮也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帮着布置新房，还被“钦点”为男方伴娘初四去接新娘子呢。
初四早，“三公子”携自家亲友9台小车鱼贯出发，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迎娶新娘。家里这一头，兄弟走动采买，妯娌烧火切菜；我是“眼镜先生”，搬齐桌子后贴对联的差事也就一并交我和侄儿负责；姨父做事靠谱，舅舅喊他专司鞭炮迎客；做喜事吃的是甑蒸饭，蒸这饭绝对是个技术活，捞米和甑蒸都要特别注意把住火候。妈妈和细姨不敢大意，轮流值守甑边。
在热热闹闹的迎亲乐声中，新郎“三公子”领着新娘子进了门。表姐夫乡俗礼俗老练精通，当仁不让担当司仪。开席吃饭了，连郴州做老板的堂哥都放下身份，帮着一起拾掇酒席桌面，摆放“换茶”。婚礼顺畅如意，舅舅很开心，他自始至终憨憨地笑着，笑得合不拢嘴。堂弟搞怪，要求舅舅搞“扒灰”节目。一向拘谨的舅舅先是坚决不肯，最终拗不过，只好扭捏地配合着戴上红色高帽，穿上“向我学习，扒灰光荣！”的红衫子。呵呵呵，我看他真是醉了！
喝罢喜酒，亲朋一一告辞。舅舅、妈妈生拉硬拽，霸蛮把姨父留了下来，让他在我们两家多呆些日子。姨父六十花甲有余，忠诚老实，退休后和细姨隐居山林勤耕细作，难得有空出来。外甥、侄子几个都喜欢这个姨父。没有细姨这个“纪委书记”在身边监管，我们正好可以多陪陪姨父，一起喝喝茶，聊聊天，自由自在地吸烟，神仙日子！不过，趁我们没注意，姨父还是悄悄地回去了。我细细一想，应该是表哥一家三口从长沙，表弟从北京回来陪二老过年，在家逗留就那么几天时间，做父亲的也想多陪陪儿子、儿媳和宝贝孙子哩。理解！
初四那天村里头香家也办讨亲酒。她家小儿子安平在深圳美容美发，工作时尚新潮，婚礼也办得新潮。门口吹起宏大的气拱桥，院里搭缀彩球花廊，大红灯笼高高挂。我当天没空过去看，据说还请了婚庆主持，婚礼办得高端大气上档次，和城里的婚礼差不多。初六去头香家拜年，她家的婚庆对联令我眼前一亮。大红手写对联一笔一划中规中矩，遣词造句严谨讲究，对仗工整，音韵契合。大门对联把新郎新娘名字自然地嵌入上、下联中，构思独到。洞房、客房、厨房、父母住房等其它各处一处一对，拢共十四对，对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听头香说，这是她一位在县城某学校任校长的亲戚免费撰写的。普通农家喜庆之日尚能如此认真地奉上佳联妙对，校长圣贤之德啊！感佩！感佩！
两户人家同一天办喜事，村里用电却没出问题，我甚感欣慰。换在往年，这种情况下能正常用电那才叫怪事。村里过去电压奇低，用电高峰期你就是装再大瓦的灯泡也像萤火虫光一样亮。电视开不起，洗衣机带不动，客人来拜年电高压锅半天煮不熟饭，实在尴尬。为解决村里电压不够问题，我和表弟多次向村支书、供电所递交报告，陈述问题，请求给村里单独安装变压器。同时，我尝试与县供电公司积极沟通。县供电公司曹军华书记得知我们村用电窘况后，高度重视。去岁十二月中旬，他亲自来村现场办公。几天之内，村前田间便架起一台变压器，乡亲们终于用上了稳定的电源。这就是党的光辉和温暖啊！
初五上午，贱香大嫂喊娘家姊妹吃年饭。二哥约我和舅舅、表弟几个去细姨家拜年，我因女儿开学较早、打算次日返回郴州就没去。还有一个我没明说的原因就是，平常老妈妈总一个人住乡下。自己城里有家，回趟老家也不见得就能说走就走，所以每次回来我只想呆在屋里，尽可能多陪陪妈妈。
但兄弟几个相约傍晚去附近姐姐家拜年我一定得去。姐姐几次向妈妈投诉说，我们几姊妹都不重视她，每年过年都要等到她来喊我们才过去拜年。其实不全是那么回事，我们迟迟未去是兄弟几个时间上经常有冲突所致。嘿嘿，等姐喊了才去拜年确是不好，今年这回还是主动些吧。在大家出去拜年之前，“三公子”刚过门的新娘子邀全村婆婆妈妈妯娌媳妇们一起喝“开心茶”。喝“开心茶”的乡俗在我们当地自古就有，大抵就是“初来乍到，请多多关照！”以及籍此祈愿全村女眷们和顺开心、融洽相处的意思吧。这乡俗好，点个赞！
正月相亲好时光。据说安平的哥哥安礼在弟弟结婚办酒前一天与一个姑娘成功牵手；侄儿朵朵嘴巴甜，做事勤快，像个香饽饽，据说帮他牵线说媒的都有好几个呢；已经相过几回亲的两个外甥近期活跃指数陡然飙升，间或在我们视线中露个脸，一边玩微信一边傻呵呵哂笑，眨眼间又像遁地的孙猴子，不见影踪，只留下他妈在不停地念叨：“今天这个明天那个，有本事带一个回来也好咯！”——讨媳妇这事，她比两个崽还急。
初七很多单位开始报到上班。自初六起，村里也有年轻人开始告别父母，暂别家乡，踏上征程。妈妈们前一天晚上就帮着准备行囊。把干鱼仔子、扎肉、豆腐丝子、萝卜丁子、剁辣椒、霉豆腐等家乡味道，想方设法塞入儿女的大包小包。清晨，妈妈们早早起床，煮一碗家乡的淌皮，煎两个土鸡蛋，再放一个鸡腿或是几块肉，强压着儿女全吃下去。父亲或兄弟一边推出摩托车，把大包小包用绑带扎好，单等儿女（姊妹）吃完便可启程送往安平汽车站。
“妈妈，走哒！”一声招呼，牵走了妈妈的心。做妈妈的转过身去，悄悄抹去眼眶的泪水。“好啦，一路顺风哈！”摩托呜呜远去，妈妈却依旧不停地向着远方挥手。
我也告别满脸沧桑的老妈妈，坐上回城的小车。尽管，妈妈每次都要责怪：“诶，你这个囝仔，不听话，喊你再呆几天再走！”
拜年还在继续。远处不时响起噼啪的鞭炮声，家乡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新年的味道。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