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如是：花蕊夫人——我在他手心盛开|故事

李立纲：爱的谎言 ｜小说

文/关如是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君王城上竖降旗

后来知晓，皇上投降那日，天气是极好的。当年我与皇上，就是相遇在那般晴朗的日子。而后数年，我一直觉得，那片晴，是上天赐福。降表送至宋土，后蜀只在史书。原来，那片晴，终招来云至雨下，再不得见。

我身着贵妃服饰，遣散宫婢，看着我生活了十数年的宫城。先帝昼夜辛劳，处心积虑所创下的局面，保了这片土地十年。后蜀十年间，不见烽火燃，不闻干戈声，五谷丰登富，升平和乐地。

一夕兵临城下，安稳和乐破碎。我能做的，就是守着尊严，再看看宫城。后蜀易主，从此，再无皇上，只有孟昶。再无贵妃，只有花蕊！

妾在深宫哪得知

大唐灭国，十国纷争。幼时几经辗转，我早不记得自己该姓什么？姓过徐，姓过费。遇见皇上，我姓花蕊，是他的夫人。这是他给我的安定，结束我的漂泊。我也曾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有过美满姻缘。

犹记得当年，初遇天光好。青石路上青石桥，我哼着小调，颜色正娇。他倚窗浅笑，韶光正好。

我被带入宫中，成了慧妃，一个歌妓出身的贵妃。我独喜红栀子花，皇上曾为我大肆种植，更放言：“来日你所行至之处，必花开迎你。”

后蜀富贵，皇上广征美女，建筑宫殿。他流连享乐，我是他最后的安稳。我曾长发为他盘，红装为他穿。他曾免我流离苦，供我世长安！

只是当时世道好，不知流光容易老！

十四万人齐谢甲

赵匡胤的一场闹剧，黄袍加身取代了后周，建立大宋。南征北伐，直至后蜀。曾以为蜀地天险阻碍，不曾想六万军士攻进蜀地，更不曾想十四万守城蜀兵不战而溃。

“我父子以丰衣足食养士四十年，一旦遇敌，竟不能东向发一矢。”我看着皇上含泪问我。我只恨，只能做他贵妃，不能做他阵前大将，护他国土，保他江山。

皇上登位数年间，曾有功，整顿吏治，劝农兴教。亦有过，亲佞远贤，好大喜功。只是自此，皆湮没。所留下的，不过那篇，我曾藏于暗格，不过百字的《官箴》。

朕念赤子，旰食宵衣。托之令长，抚养安绥。政在三异，道在七丝。驱鸡为理，留犊为规。宽猛所得，风俗可移。毋令侵削，毋使疮痍。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赋舆是切，军国是资。朕之爵赏，固不逾时。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为人父母，罔不仁慈。特尔为戒，体朕深思。

他想做个好皇上，所以最后能为这故土所做的，就是自缚出城请降。六十六天，14万军士，落得奉上降表，再无后蜀的下场！保民安稳，男丁归家，这算是身为皇上，为自己的子民做的最后一件事！

更无一个是男儿

行路难！蜀地百姓送至十里外，哭泣声不绝于耳，我随他一起被押送至汴梁。他由皇帝成了秦国公，我看他望向故土的眼神，眸含泪光。

我随众进宫谢恩，那是第一次见到赵匡胤。以为行路难，不想此后，难上加难！

七天后，他留在了47岁。我知道国降后，他便想一死以殉社稷，贪生至此，不过是想把他放不下的安顿。数天后，母亲随他而去。只有我，还活着，苟存世间。被迫留在陌生的汴梁，只能目送他棺椁回洛阳！

此后，我从花蕊夫人，成了赵匡胤的贵妃。我亲手绘了一幅画像，每日香花瓜果香烛供养。诓骗别人这只是送子像，只有我自己知晓，那是他的样子。送子送子，没了他，我余生怎么还会有子嗣？

我不喜赵光义，应该说，我不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而我喜欢的，已成尸骨残骸。我介入权利之争，惹恼了赵光义。终于，我看见了自己的尽头！

我答应了一场算计筹谋，一袭红装，去赴生死局。那一场打猎，我是最美的猎物！

赵光义故作醉酒的箭矢，分毫不差射入我的胸口。我跌下马，耳边声音嘈杂纷乱，我看着那一片明朗晴空，还能想起当年我哼过的小调。

赵匡胤抱起我，我的目光却看到了远处的一丛花。原来，改了名字的红栀子花，成了芙蓉，开在了汴梁。

是你吗？你来接我了，你守了你的诺言，我所到之地，花为我开！

十国纷争，是他免了我乱世之忧。我是花蕊，在他手心里盛开。自他离去，苍茫江山，成了我的乱世。

来生，若我们还能相遇，我定在芙蓉花旁，等你寻我护我！

若不能，就让我托生为男子，在这乱世里，守得万万女子平安喜乐！我不能圆满的，完整给别人！

《述国亡诗》

蜀国·花蕊夫人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谢甲，更无一个是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