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山：瑞云枝上合欢开｜散文

易纯如：且行且看，一路繁花相迎｜散文

文/尚山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又是周一，清晨看着学生陆续通过测温通道进入校园，顿时，活泼泼的气息就弥漫开来！天气真好，校园里有了学生，无论是读书、做卫生、哪怕是嬉闹，都让人心生喜悦，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句有诗意的话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这时节，校园里已经浓郁葱茏，月季、蔷薇、萱草各美其美的绽放！我急匆匆地向实验室前走去，要去看我的合欢树。

初见合欢，还是大三时候，到北临渭水，接壤宝鸡的小陇山东岔林场实习，作为师专首届生物化学专业的学生，脱下被化学药品腐蚀的“风洞片片”的白大褂，乘坐一路哐当的火车，在宝鸡胡店车站下车，满心欣喜走在铁索桥上，调皮的男生在女生的惊叫声中，故意晃悠着桥，兴高采烈的来回几趟，帮女同学把行李从胡店车站送到铁索桥南岸。

一进东岔林场，我就惊呆了！这是什么树，怎么满树都开着拳头大的红绒花？

带队的志忠老师就说：“这，就是合欢！”于是就开讲野外实习第一课：“合欢，又名绒花树，马缨花。落叶乔木，互生羽状复叶，夏季开花，头状花序，于枝顶排成圆锥花序；花粉红色；花萼管状……”

初到的那天傍晚，晚饭后，六七十个十八九的学生在一起，盘腿坐在合欢树下，压制第二天要用的猎枪子弹，有的只是欢笑，抬头看一看艳霞中摇曳的合欢，我神秘的和旁边的男生说：“哎，你看这合欢树，像不像我们班最小的那个丫头，在入学典礼上带我们宣誓的模样？一身绿运动服，举着个粉色小拳头！”

他就欺负我：“人家是副班长，省城里丫头，别痴心妄想了！”于是我俩就嘎嘎嘎地笑，旁边女生没听懂我们浓重的凉州方言，以为是在议论她们，就齐刷刷的瞪我们。

我俩收住了笑，抬头看一眼合欢树，自得其乐的唱那时候的流行歌：“甜蜜蜜，我笑得甜蜜蜜……”旁边有人就喝一声：“你们胡子拉碴的，再别糟蹋邓丽君的歌了！”被她们这么挖苦，我倒是也没愤怒，反而更加拖着长调吟诵：“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黄毛丫头哪知道哥的快乐！因为那一树的合欢和青春的朝气，顿觉生活洋溢着更多的快乐。

后来对合欢的关注也越发密切起来。《中华古今注》中曰：“欲蠲人愤，赠之以青裳。青裳，合欢也。” 合欢确有解郁安神之功效。《养生论》也说：“合欢蠲怒，萱草忘忧。” 医学资料说，合欢花含有合欢甙，鞣质，解郁安神，理气开胃，活络止痛，用于心神不安、忧郁失眠。治郁结胸闷，能安五脏，和心志，悦颜色，有较好的强身、安神、美容的作用！哇！这不是让男女通适，令身心俱健的神树么！

那些日子，因为有合欢陪伴，欢喜而恣意。合欢在古人笔下是如此有生气，他们以此花相赠，据说是可消忧解愁，清代乔茂才《夜合欢》里说“一树红绒落马缨”，元好问《江城子 绣香曲》中描述“吐尖绒缕湿胭脂，淡红滋，艳金丝，仙家说有瑞云枝”遥想元好问如此欢愉美好的情感寄托，却痛失伊人，彩云飞逝，碧海漫天际，心中惆怅无人知，只能面对相思树叹息“何日是，合欢时”。纳兰性德也曾感叹：“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可见，合欢，至于人们的是和美和欢愉。

一天我问老师，合欢能移植到我们那里么？老师说，这里气候温和，雨量充沛， 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森林茂密， 所以植物种类繁多，有高等植物220科，2750余种呢，咱们河西走廊沙漠戈壁，缺水不说，这些树种根本过不了冬。顿时怅然，愈加觉得合欢好看。

你若想见，便能相见！在创建“绿色校园”之始，我闪现出首选树种就是心心念念挂念的合欢！于是，请教林业专家，联系专业单位，跨越三千里，时隔三十年，四棵合欢苗，就在校园背风向阳处很有仪式感的入住了！一天天的探望，殷勤的管护，周边栽上防风树，冬天裹上草帘子，几年的精心呵护，合欢，便在这里郁郁葱葱的生长开来！如今已经有两层楼高，去年七月，进入繁花期，招惹得老师们天天去拍照。

岁月永远年轻，而我们正在慢慢老去，每当抬头看到绿叶、红花、蓝天、白云，心中留存的却只有温暖。所谓“诚于中，形于外”，三十年记挂，三千里迎接，真诚地呵护，细心地照料，想想那乍见之欢，到今日你施施然就在我身边，蓦然回首，穿越时空，你我的阻隔，不过是万水千山的等闲。

我常说“生命无非是彼此成就”，我那满眼的故事和满脸的风霜，被生活打磨的老气横秋的气象，因你而变得温和，苍凉的心就因彼此的感恩而宽阔、快乐、美好而平常。再看那世间万种风情，就觉得所有的平淡和美好美美与共，年少时所思的轰轰烈烈也不过是一时的狂欢。

也是，忘却那成名成家的执念，克制住霸道总裁的非分，你于我，也就没有“花开时节动京城”的妄想，不会有“我花开罢百花杀”的凌厉，咂摸着苏东坡“平淡是绚丽之极也”之深意，揣一颗平常心，做一个平淡的人，一心向善向美，乐观的期待，那善和美，就扑面而来。

看你树影婆娑，每一个笑靥似乎都在说：“你若欣赏，我便开给你看！”我也在心中默默说：“不是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而是你的样子我都喜欢。”怀着美好，怀着期盼，怀着对生命的真诚，怀着对生活充满无限的热爱，享受你带给我的这份安逸和欢愉。

我总认为万物有灵，说出来又怕别人笑我迷信。前几日，和一个极有才情的美女聊天，她居然也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因果，不仅仅是佛家语，这其实就是具体而微的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无关乎迷信，更不是唯心。”我击节而赞，原来天下高见，多有相合。

草木知春，悲欢离合也都在枝叶的繁茂凋零中了。庚子年的春天，最东边的一棵合欢树，七八个枝条被寒风抽干，无奈的锯去上半部分枯枝，一阵心痛，就像看到学习吃力、身体孱弱的学生一样，心生爱怜，也只能暗自想，看看，人遭殃，树遭罪！不过没事，有老师在！无非是“弱苗勤施肥，病树多护理”，我会常来！对生物还是学生，期待他们茁壮成长，我永远都是乐观的期许，坚定的相信，面对时艰，荣辱与共。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一贯眼高手低的我，爱诗词，却从未拿起过笔，自觉“捻断数根须，皆是打油诗”。过了“左擎苍，右牵黄”的岁月，又“聊发少年狂”的写了几篇散文，于是便自嘲一个理科男，逞什么才情？

清晨，在操场上，一群准备参加“经典咏流传”歌咏比赛的孩子们，反复诵唱“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忽然有所悟，记得巴金说：“我之所以写作，不是我有才华，而是我有感情”，心为之一宽：文采愧无，真情我有。别人赞叹季羡林先生散文写得好，先生认为“精髓在真情”！

对啊，“浮花浪蕊岂真芳，语朴情醇是正行”！今早重读季先生《马缨花》，品着他“细碎的叶子密密的搭成了一座天棚，天棚上面是一层粉红色的细丝般的花瓣，远处望去就像是绿云层上，浮上一团团红雾”，对合欢花开，又增添了神往。

是啊，在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花，有这样的香，我就和季先生一样“觉得不寻常，甚至有感激的心情了”。我们于世间行走，记住生活中每一个幸福的小瞬间，与世界握手言欢，与世人和万物彼此成就，这整个世界也就丰富而华丽，这生命也就真诚而和谐，这风雨也就是诗意的恣意汪洋！

慢些走啊，在绿云红雾中，我愿意像合欢一样，永远在阳光中含笑怒放。

【作者简介】尚山，原名史尚山。中学生物化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