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阳文征】[清]张荣泽 ‖ 浏阳朱慎甫先生之母暨先生墓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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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向家舟撰）
张荣泽：字子润，一字芷韵，湖北长阳居溪（今大堰乡居溪村）人。岁贡生，两湖书院高材生，湖广总督张之洞、著名文人杨毓秀的得意门生，晚清享誉荆楚的文人。与罗田王葆心（中国著名方志学家）、蕲水童树棠等为莫逆之交。文学之外，精研历史、政治及地理、堪舆学说。著有《青陵山房文集》《青陵山房诗集》《张氏诗说》《青陵山房诗话》《诗学师承记》《十国变法记》《墓宅卮言》等十四种。生卒不详。据其遗文所述生平经历推断，约出生于道光末年或咸丰初年。据张之洞69岁生日时所作《奉答柯逢时诗》自注，光绪三十二年（1906）时，张荣泽已去世。本文，原载民国向宗鼎编《长阳文艺搜存集》。
文章导读（向家舟撰）
这是张荣泽作于光绪二十年（1894年）的一篇记。题名《墓记》，非记朱慎甫先生之功德事业，而记其母子墓庐坐落、形制，以备后人凭吊有据；记曾国藩作序，卞宝第、谭继洵等名公“隆墓立碑”之美举，以使后人知而不忘。作文宗旨，是不忘先贤，以厉风俗。撰写此文的张荣泽，与刻文于石、藏之于家、广散拓本的刘善涵，都是善人义士。
原文（张荣泽撰）
浏阳朱慎甫[1]先生之母暨先生墓记
浏阳盖有刘君凇芙[2]云。光绪十九年冬，凇芙谓予曰：“吾邑有朱慎甫先生者，曾文正[3]曾序其遗书。先生弱冠，弃举子业，为宋五子[4]学。家贫，奉母渡湖来湖北行省中，招徒授学以养，养腆而身乏，虑食口众则分，养薄竟不聚，刻意励行以卒。卒以某年某月某日，又无后。先是，先生葬母于鄂，鄂人[5]因以某年月日附葬先生于母墓旁[6]。闻墓在迎宾门[7]外，曷同访焉？”
遂往，出东门，直至洪山寺[8]前，分道而西，有山曰“石碑岭”，俗名“天子岗”。自东南趋西北，岗腰旁有两墓，壳连是也。先生母墓稍却[9]，先生墓左侍稍前，土围若防而石门焉。后立短碣题名，直门。碑稍丰，题曰：“皇清崇祀乡贤朱慎甫先生之母暨先生墓”。察墓形似位巽面乾[10]者，碑则位南面北，向洪山寺。凇芙曰：“前制府卞公[11]、今中丞谭公[12]，皆为先生隆墓立碑，顾石露立，日就勒泐[13]，予惧久而灭没也。子为我记诸石而藏诸我家，庶石得覆护，拓本流传后人，得以考先生墓之所在乎？”诺而志之。
往昔与友人为愤语曰：“今世虽有黄叔度[14]之贤，姜广汉[15]之孝，亦无人知重。”由是观之，自修而已，无过激也。抑重叔度者，郭林宗[16]辈数人而已。慎甫先生之茕晦[17]，殆甚于牛医儿[18]！而前曾文正，后有卞公、谭公与凇芙，皆不曾识面之人，如此其表章之也。湘中风俗之美，盖有由哉！
先生之品诣学术与所著书，见于曾文正序，故不赘述。
光绪二十年四月十三日，长阳张荣泽记。
注释（向家舟注）
1.朱慎甫：即朱文炢，湖南浏阳人，清代湖南名士，潜心“宋五子”学，著有《易图正旨》《五子见心录》等。详见注后附录：同治《浏阳县志》卷十八《人物·儒林·朱文炢》。
2.刘君凇芙：张荣泽好友刘善涵。刘善涵(1867—1920)字淞芙，斋名蛰庐，浏阳人。清光绪十七年(1891)入武昌两湖书院。戊戍变法时期，在长沙筹办维新书局，参与创办《湘报》，又在浏阳倡议设不缠足会，鼓吹维新。与谭嗣同系同乡兼友人，谭嗣同有多封致刘凇芙书札。后期因对张之洞心存幻想，与谭嗣同相处不洽。三十四年，随熊希龄赴吉林清理财政。辛亥革命后在浏阳创办县立女子学校，聘谭嗣同妻李闰为学监。后历任热河盐务局科长、财政部佥事等职。后裔辑其遗作，编为《蛰云雷斋诗文集》。
3.曾文正：即曾国藩。曾氏曾撰有《朱慎甫遗书序》。
4.宋五子：即“北宋五子”，分别为：周敦颐、邵雍、张载、程颢、程颐。他们对北宋哲学思想的发展起了重要作用。
5.鄂人：据同治《浏阳县志》，为江夏人胡大章。光绪《荆州府志》卷三十四《职官志六》：胡大章，江夏廪贡，道光年间任江陵县训导。
6.附葬先生于母墓旁：附葬，意为合葬；陪葬。据同治《浏阳县志》，朱文炢卒葬于其母之前，安埋朱氏母子的都是胡大章，故“先生葬母于鄂”的说法恐有误。
7.迎宾门：据宣统《湖北通志》记载，清末湖北会城武昌有城门九：“东曰宾阳，曰忠孝；东南曰中和；南曰保安，曰望山；西南曰文昌；西曰平湖，曰汉阳；北曰武胜。”并无迎宾门记载。联系下文“出东门”，此迎宾门可能是当时“宾阳门”的俗称，今在武昌大东门立交桥附近。
8.洪山寺：即宝通禅寺，旧以处武昌东山即小洪山南麓，故又被称为“洪山寺”。
9.却：后退；后。
10.位巽面乾：即巽山乾向，坐东南向西北。
11.制府卞公：即卞宝第。卞宝第（1825—1893），字颂臣，江苏仪征人，咸丰元年举人，历任河南布政使、福建巡抚、湖南巡抚，后署湖广总督。著有《方岳采风录》、《闽峤輶轩录》、《抚湘公牍》及《政书》各4卷，《疏稿》12卷。
12.中丞谭公：谭嗣同之父谭继洵。谭继洵（1823—1901），晚清官员。字子实，号敬甫，又号剑芙，湖南浏阳县（今浏阳市）人。道光二十九年举人，咸丰十年进士。官至光禄大夫、湖北巡抚兼署湖广总督。因其子谭嗣同参与戊戌变法受株连罢官，后卒于浏阳。
13.泐（lè）：石头依纹理裂开。
14.黄叔度：即黄宪。黄宪（109年—156年），字叔度，号征君，汝南慎阳人，东汉著名贤士。
15.姜广汉：即姜诗。姜诗字士游，广汉郡雒县泛乡（今四川德阳市旌阳区孝泉镇）人，东汉时期孝子，“二十四孝”之一“涌泉跃鲤”主人公。
16.郭林宗：即郭泰。郭泰（128年—169年），字林宗，太原郡介休县（今属山西）人，东汉时期名士，与许劭并称“许郭”。
17.茕（qióng）：孤单；孤独。晦：隐藏。
18.牛医儿：一般喻出身微贱而有声望的人，此指黄宪。《后汉书·黄宪传》：“世贫贱，父为牛医……同郡戴良才高倨慠，而见宪未尝不正容，及归，罔然若有失也。其母问曰：'汝复从牛医儿来邪？’”
附录：同治《浏阳县志》卷十八《人物·儒林·朱文炢》（向家舟点校）
朱文炢，字慎甫，北乡人。乾隆初，其曾祖侨寓长沙，遂家焉。弱冠时，父朗斋久客武昌，无以养母，乃卖卜于市，自号“伊蔚子”。生之夕，母梦月堕怀中，寤而诞。七龄后，从塾师授经，甚颖异。年十六，于儒书无所不读，尤笃志性命之学，以“宋五子”为依归。尝曰：“读书所以明道也，未有不通四子五经而能明道者，亦未有不明濂、洛、关、闽之道而能通四子五经者。”其学，以诚为本，以敬为宗，以精义集义为程途，以明体达用为究竟。后益殚心《易象》《春秋》，谓《易象》者内圣之学也，《春秋》者外王之书也，学不明《易象》无以窥道之全体，不通《春秋》无以极道之大用。由是博考精思，能于诸儒传记注中，上探圣人作经本旨。又凡天文、历算、律吕、方舆及诸子百家，靡不究其底蕴而区其得失同异。性至孝，有从父寝疾，隔数里，亲送药饵，往还月余，足为溃烂。
道光初，奉母往武昌省父，留寓数年，寡合不妄交。所游者，江陵训导胡大章、比部王子寿（注：王柏心）及知名士数人而已。继奉两亲南归，遗以金，却不受。居数月，父没，哀毁蔬食三年。贺长龄中丞聘掌书记，以母老辞不赴。家益窘，复奉母之北，依胡大章。甫一载，病不起。没时，拱视大章，许终养母，乃瞑。遂具棺殓，殡葬武昌之南郊石碑岭下。越二年母没，大章又就文炢墓地为茔以葬焉。
文炢外和而内刚，居恒言，信行谨，终日振襟危坐，虽盛暑不袒褐。偊不及检，则反己自责。友有过，亦深恐无以对文炢者，其敬惮如此，所著有《大易粹言》《春秋本义》《中庸笺注》《五子见心录》《圣学罪译》，共若干卷。大章请遗稿于其母，仅存《易图正旨》一卷、《五子见心录》二卷、《从学札记》一卷，长沙丁取忠为刊行。
▲刘善涵像（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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