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瓷缘

     瓷    缘

作者：周时安

他已是古稀之年的人了，而不减当年的威武，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阎王见了都怕他三分。他当年参加过对越反击战的战斗，担任侦察部队某排排长，活跃在敌后，为摸清越军的作战计划，抓俘虏便成了他们排的最重要紧迫的任务，并深入虎穴杀敌酋。一时间说起中国的侦察部队，可以让曾经不可一世的什么“世界第一”都闻风丧胆。

在战场上他是屡建奇功，一等功就荣获两次，可谓是功绩卓著。后来他光荣退役，被分配到地方公安部门工作，功成身退之后，闲居在家，过着散淡惬意的生活。这个时候，他喜欢上了瓷器收藏，从战场的厮杀到地方的刑侦再到今天对收藏的热衷，他的人生境遇又迎来了一个新的节点，日子过得是别有情趣。

我们相识，是在一次禅修的机缘，我俩同住一间竂房，禅修结营返程，途经省城他的居所地，在他的热情邀请之下，我随俗方便，按他的话理“只当歇歇脚吧”，盛情难却的顺从了他。

走进厅堂，闯入我眼帘的是，博古架上那些瓷器，一件件带着它们的身价，静坐在本有的位置上，从宋代的青白器到元代的青花瓷，明朝的斗彩、清三代的珐琅、粉彩等瓷器，比比皆是。先不论瓷器的真伪，这每件瓷器旁，小座牌上注释的文字，可见他，玩出了对瓷的情怀、玩出了一种文化品位，还真的玩出了一点名堂。

在他忙于洗杯烧茶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我“歇脚”可真是饱了我的眼福了，我虽说是生长在瓷器的故乡，对工艺有所见闻，但看到眼前的这些瓷器典藏的文化故事，我从内心觉得，他还真称得上瓷器藏家的老脚子。

“师兄，来呀，我们先喫茶。”我在博古架旁，转身见他摆弄着壶、盏、杯、碟，还真有茶把式的样子。在洗杯投茶间，他问：“师兄爱喫浓茶还是淡点”，我笑声回到“随便浓淡，没有分别”。说着便来到茶桌边坐下。我对他所用的茶器感觉有点不解，一个爱好瓷器的藏家，怎么会用玻璃茶器，于是我问道“大师兄，喜欢用玻璃器？”

他笑着回答：“哈哈，那里，茶有百种多，喫茶既要有味，也不可失道，你说呢？”

“那是，那是。我看大师兄对茶文化还蛮有点研究呀。”我嘻嘻地回到。

在他手上忙碌不停中，指着茶，向我介绍：“今天泡的是雨前茶，比较细嫩，所以我冇用瓷器茶具冲泡。”他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他有所示的意趣。雨前茶金芽温润，他之所以用玻璃茶器冲泡，是以便更好地欣赏雨前茶在水中上下翻动、翩然起舞的仙姿，让碧绿的汤色看上去更显直观。

在泡茶的过程中，我深深地领会到大师兄应用茶文化礼仪的体现，感受到了他的敬意之举，看来我这位大师兄还真有一颗圣洁之心。

第二泡茶汤，足以让我享受到色香味舒展醒茶的效果。这时，他起身，把我领到他把玩收藏的茶器“专区”，取过一只青花釉里红压手杯。突然不小心压手杯从他手中滑落，这一下可把他惊出一身冷汗，怎么办呢？我这位大师兄，不愧是侦察领域的高手，眼疾手快，迅速把身子匍匐在地，接住了即将落地的压手杯。

哇！好玄啦，我心想真厉害，这么一把年纪，说是迟，那是快，真好，这只青花釉里红压手杯完好无损。我再看看他冷汗直流，似乎有点惊魂未定的神情……

“好想啊，好险哪。”他像是在与自己的内在心性对话。我被他这个动作，说实在的，心都快跳到嘴边，既惊吓，又赞叹，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拇指，久久没有放下。

我们又回到茶席上。这刹那间的无常事，叫大师兄沉静了许久，我也在静虑中参着一个话头，“好想、好险的是谁？”

我将他的茶杯添上了茶水，大师兄不停的思绪着，情境似乎把我的心又拉回了禅堂。

在我们禅修交往中，平常他也会讲到一些过往的经历，一个在战场厮杀九死一生都不曾感到恐惧的刚强战士，这回为何，被这一个小小的压手杯……正在我思虑渐显清晰的时候，大师兄看似再也抑制不住自身的反思，他说道：“师兄呀，我今天竟然被瓷器给打倒了，它能让我此刻心神不宁，甚至大为恐慌，原因何在？”

我连忙回答道：“大师兄你没有被打倒，在这一阵逼诈的情景下，你显露出了一片禅机呀，'好想啊，好险哪。’这不正是我们所要参的话头仫。”

在沉思中，他从内心发出了自责的感悟：“这就是自己的心，已经住在了这个瓷器上，深深地喜欢上了它。看来，一个人的心中，一旦对任何东西放不下，喜欢上了，就会生起，攀缘、执着、分别的念头，自然心神就不得安宁。”

结束语：当一个人的心中一旦对任何东西放不下，这个东西就会让自己心神不安。要知道，其实人生就是一场修行。缘起缘灭、随缘而遇、随遇而安才是。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我们人生长河里的一朵浪花，花开花落终有时，莫寻过客何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