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李思纯:惊蛰.花事了
惊蛰.花事了
文/李思纯
元宵节的热闹仅仅过去三日,便迎来了2018年的惊蛰。人也蓦然警觉,日子过得真快!
上班经过桃园路,一溜斜坡下去,发现两边的白玉兰已是繁花满枝。树干很高,总有三两枝斜斜地掠过头顶伸向半空,那些枝上的花儿似误落尘世的高贵的精灵,有的簇拥着,有的擎着一朵,故意撩人似的。偏偏你仰头去看,又被那样一种高洁所震慑。
面对白得近乎惨烈令人惊艳的白玉兰,我突然生出一些莫名的仰慕。然而,驻足良久,仍只能沦陷在一阵一阵被风送进鼻孔的芬芳里,暗暗在心里叹息一声。
去年这一路花开正酣的时节,记得我也曾驻足流连。
那天恰是谷雨,从西安回来刚下汽车便接到黄姨电话,她说,刘欢因病突然离世了,问我去不去看看刘培英老师。刘欢是刘培英老师的女儿,她俩都是咱们县城最早加入陕西省作协的业余作家。黄姨说,可以约着一起去陪刘老师说说话,什么话都行,转移她的注意力。当时周围很闹,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走到僻静处又打电话过去问,算是确认了消息,呆呆的在车站门口站了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但是,那天挂下电话的我也是失魂落魄了。本来该直接打车回家的,我却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的走进街市,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顺着繁华的向阳大街一直往下走。
刘欢是这个小城的才女,偏爱剧本,也写小说。我刚开始加入文学圈子的时候,她们母女已合作出版了四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月儿城》,在安康文坛算是声名鹊起。2013年,刘欢和莫伸联合创作的剧本《城市中央》通过了国家的上映审批。后来,参加小城许多次笔会,常见到她母亲刘培英老师,却一直鲜有机会见到她。有文友提起刘欢,都说她性格太内向,不喜交际。2014年春上,我有幸与她一起被邀请参加省戏协在紫阳举办的小品小戏培训,又因为是一个县来的,所以,自然就成了室友,这才得以与她正面接触。那时,刘欢已经从学校借调到史志局协助编撰县志,言语间,她爽朗利落,并不似传言中的自闭。在紫阳茶山参观的间隙,我们一同坐在一株玉兰树下合影,两朵桃粉色的花蕾刚刚翘在她的头上,背景是深碧齐整的茶田,她憨憨的微笑着,无比恬静。那天,她说了许多话,她说她确实不喜欢应酬、不喜欢说那么多违心的话,把时间都浪费在无聊的交际上头,只想简简单单的生活,像现在这样,上班做做文字工作,下班遛遛自己的爱犬、写写自己喜欢的文章。总之,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她说她对于文学的梦想是看着自己的剧本搬上舞台搬上荧幕,她对生活的期望是能尽快找到一个能包容她的对象结婚,因为不想让父母天天为她的事着急。
说到感情的事,刘欢有些黯然,沉吟许久。她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爱的深,伤的也深。历经百转千回,也许,正如她安慰自己父母一样,她真的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了。可是,谁又知道她内心所承受的创伤是怎样的九曲十八弯,一段时间里,她整个人就像突然膨胀了一般,一下子胖到一百四十斤。再后来,她似乎心无旁骛将所有情感都归结到创作爱好中。不久,她执笔创作的剧本《洄游》几经修改被当了导演的小老乡胡星拍成了微电影,还获了什么奖。
我只知道刘欢一直在创作剧本和小说,她的工作也很认真,深得领导认可。但不知道的是,她的身体那么快说垮就垮掉了。先是肺炎反复,而后是身体各脏器衰竭。我跟黄姨说,怎么可能呢?她还那么年轻,花儿一般的年龄!她还没找到一个爱她宠她的男朋友,还没有结婚,还没有体会到从一个女孩成为母亲的幸福…….
可是,我没答应跟黄姨一起去看刘欢的母亲。
我也不敢跟黄姨说实话,因为是我懦弱,懦弱到不敢去面对两位古稀之年失去唯一爱女的老人,我怕看到他们因为哀恸到绝望的眼睛。我在想,对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之境,所有安慰的言语是不是都成了令人厌恶的唠叨?因为我们任何人的语言都代替不了一个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喊爸喊妈的人呀!
那天,直到穿过桃园路,面对两边列阵似的洁白无瑕的花朵,我才陡然清醒,而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我的眼前,那像是一个白玉兰花做成的拱门,闪耀着圣洁的白光。我一步一步,像经历某种仪式一样的穿过它们,庄严而肃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突然的、没来由的体会到人之生命的脆弱,以及由此产生的无力感;突然想到了刘欢和她的《洄游》,故事里那个盲目执着的女孩、那个陷在回忆里一直奋力逆行的女孩、那个精疲力竭仍无力自拔的女孩。
花枝轻漾,落英缤纷。等我再回头,恍然看到刘欢的脸就在那花间,依然恬静地对我摇着手……
只是时光如梭,转眼已是又一场花事了。
我不知刘欢那样简单纯粹的女子在另一个世界可否逃开这尘世的纷纷扰扰?
李思纯:陕西省石泉县人。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文化厅“百人计划”入选作家。沙画师。先后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随笔、小品等160余万字 ,出版有《泉音倾城》《归处》等作品集。
西北作家首届文学奖入围作品01:向麻雀致敬 (散文)王利群/陕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