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吕常明:我与山 (系列散文之一)

我与山

吕常明

  

  中央台热播剧《太行山上》的编剧是我们镇上的一位老作家。两年前回去时,听他说正在改编他的小说《刘邓和他的战友们》,可能就是此本。剧中除了许多熟悉的地名外,有些镜头就在我村附近。当时母亲住在我这里,晚饭后散步回来,正好赶上看一集。我们会指着一晃而过的熟悉的场景谈起家乡某个地方。我们那里是革命老区,比较落后,保存了一些老屋旧房,被一些剧组炒热了。母亲说她在家时,经常有人带着衣服和演员去拍电视,有时也会拉当地人配合。炮声响起,村民们便被指挥着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乱跑。对于农民来说,玩半天还给十来块钱,也是件好事。

  

  老家地处太行中段深山区,白岩荒岭,缺水少土,以坡地为主。生产队时年景还好,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往往十年九旱,加上近几年大量耕地被占用,种地之事已沦为鸡肋,所以村里壮劳力都变成候鸟迁徙于城乡之间,只剩下老弱病残和部分妇女看家守田。我从这里走出来二十五六年过去了,游走于城市久了,回去突然看到一个个同龄人的脸上水灵与童真被纵横的皱纹和黑黢黢的颜色代替时,除去感叹岁月无情外,便庆幸自己跳出了祖辈的生活窠臼。但是,走在城市里,身边的喧嚣并不能使人充实,反而愈是热闹处愈觉孤独,心理也变得敏感起来,每每一件小事或一句话,都能如一星火种,让心底翻江倒海,不自觉地就想起了老家的那贫瘠的山山水水。回到故乡时,感觉所有的场景都亲切,所有的声音都温暖,所有的东西都稀罕。我会恣意地拍下许多无关紧要的照片和场景,记下许多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农民自娱自乐的一场谈不上艺术性的露天戏也那么亲切,离开时又一步三回头,以至于家乡的景物时常成为梦的题材而突然出现。而如果真让我回到那里,又一百个不愿意。这种矛盾时时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于是便经常游走于城乡之间而无着落。两地都是家,两地都是客。莫非,这就是所说的乡愁?

  

  这种经历与情感,使在太行山中长大的我自以为很了解太行山,了解她的一草一木,但当我在太行大峡谷面对那红色绝壁和入云的山峰时,这种自信便因自己的一叶障目而变成了自惭形秽。后来又去了南太行的郭亮村和王莽岭,去了山西的太行画廊,那敦厚雄浑的气质让我产生一种发自内xin的震憾。太行原来如此雄伟啊!曾经读着《诗经》的优美诗文,让思绪在虚无缥缈的场景上曼舞,后来才知道,原来《诗经》中的许多故事就发生在太行山,或与太行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近代八路军凭借太行之险进行抗战而发生的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更让我对太行多了一层敬仰。于是,出来便以太行之子自居,回去时又不停地游走其间,聆听远古的歌声和漳水淇水汤汤,抚摸先烈们曾经流过炽热鲜血的石头。终于有一天我突发奇想,要争取将太行山主要的地方走一遍。这一想法太过宏伟而显得可笑,但写一本关于太行山散文集的愿望,就这样产生了。

  

  若说乡愁如雾,这便是雾之根源吧。

  

  到陕西懵懵懂懂二十年多年,直到2010年才开始接触秦岭,不料一接触,便深陷于它的秀美无法自拔。走了几次后,又突发奇想,立志要将秦岭有代表性的72峪走遍。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不说收集资料之难,就是把它纯粹地走完,因囿于时间也至少得两年。为此,拉开了我徒步户外的序幕,一边低头行走,一边思考。

  

  秦岭是祖国母亲山,是祖国南北分界线。站在山巅,望着南北苍茫大地,时常心生感慨,尤其是淹没在那一片片波澜壮阔的石海间,看着石上青苔,感觉人生实在渺小和短暂。当领略了它的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景色后,面对红黄绿与黑白色彩的瞬间变换,更觉人生之美,生活之美。当站在太白之巅俯瞰脚下白云的悠闲,摸着身边寺庙的倾颓,山崩地裂与时空变换的场景便涌现眼前。许多隐士独居秦岭一隅,与世隔绝,实是想通过与秦岭山水对话,修得内心的平静。心之所在,便是吾乡。秦岭,便成为我的第二故乡了。

  

  说到与秦岭之缘,还不能不感谢天山。我能以一个驴友的身份走进秦岭,始于在新疆户外活动的启发。2012年,我被上级指派到新疆代职,安排在乌鲁木齐市红山那边一个部队。闲来无事,在网上偶然看到当地户外团队的活动召集贴,便报了名去了。没想到户外活动如毒品,沾上了便一发不可收拾,陆续去了一些地方,主要是乌鲁木齐市南面的天山。印象最深的是天山一号冰川和缥缈峰。在一号冰川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的冰川和冰川遗迹及高山景观,在缥缈峰则经历了户外的艰辛和体力的极大挑战。特别是看到雪莲那一刻,那晶莹的生命所绽放的灿烂,让我得热泪盈眶,心潮澎湃。巍巍群峰、连绵草原和茫茫的戈壁,以及博格达峰夕阳下常年不化的冰雪,都让人感受到大张大合之美和绝世的粗犷精神。人生如景,有格局才大气,有广袤才深远,有荒凉才具有穿透一切的力量。虽然时间短暂,但值得一生回味。所以,半年后飞机颠簸在云际时,望着下面茫茫荒漠心中无限悲哀。这种悲哀不是人生之痛,而是一种无奈。世间无论多好的美景,你都无法永远欣赏,你永远是过客,时刻在路上。

  

  我离秦岭近,我就在秦岭脚下。它没有天山的苍凉与雄伟,没有太行的敦厚与坚韧,但有着女性的阴柔细腻与沉静,那涓涓山泉与啾啾鸟鸣,让树荫下偶现的一角茅棚溢出无限的清凉,让人愿意坐在那里着一身粗布衣喝一杯粗茶,盘了腿听了蝉嘶,向《道德经》深处蹒跚而去。孤独的身影在薄雾中踩着厚厚的落叶,形成一道恍惚的影像,在千百年大唐气象中别具一格。

  

  我常常将自己比作一头骆驼,埋头行走于异国他乡,背上一个囊中是水一个囊中是草。囊中草料,一半来自太行,一半来自天山;囊中之水,一半是太行深处的漳河,一半是秦岭树荫中的山泉。面对眼前的荒漠,我只有不停地行走才不致于倒下,也才能在身后种下一片绿洲。踽踽独行,不管何时倒下,我都希望脚步所及能够有一片小草出现,希望在倒下的地方能够有一个掩埋我的沙丘。

  

  作者简介:吕常明,男,笔名冀根,籍贯河北,居西安。好书画和旅游,业余文学爱好者,小说、散文、诗歌皆涉足,在诸多报刊和网站有诗文散发。出版有散文集《生灵》,小说集《路归路桥归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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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稿件有可能修改后发表;部分图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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