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解读 爱臣第四
古风藏书
韩非子解读
爱臣
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主妾无等,必危嫡子;兄弟不服,必危社稷。
宠臣过于亲近,必定危及君身;臣子地位太高,必定取代君位;妻妾不分等级,必定危及嫡子;君主兄弟不服,必定危害国家。
臣闻千乘之君无备,必有百乘之臣在其侧,以徙其民而倾其国;
我听说千乘小国的国君没有防备,必定有拥有百乘兵车的臣子窥视在侧,准备夺取他的百姓,颠覆他的国家;
千乘(shèng)之君: 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君主,这里泛指中等国家的君主。
百乘之臣: 拥有一百辆兵车的大臣,这里泛指中等国家的大臣。
万乘之君无备,必有千乘之家在其侧,以徙其威而倾其国。
万乘大国的国君没有防备,必定有千乘之国的大夫窥视在侧,准备夺取他的权势,颠覆他的国家。
万乘之君: 拥有一万辆兵车的君主,这里指大国的君主。
千乘之家: 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大夫。家,私家、大夫,指大国的权臣。
孟子《梁惠王上》:万乘之国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
是以奸臣蕃息,主道衰亡。
因此奸臣势力扩张,君主权势就会消亡。
是故诸侯之博大,天子之害也;群臣之太富,君主之败也。
因此诸侯强大是天子的祸害;群臣太富是君主的失败。
将相之管主而隆家,此君人者所外也。
将相控制君主使私家兴盛,这是君主应排斥的。
万物莫如身之至贵也,位之至尊也,主威之重,主势之隆也。
万事万物中,没有比君身更高贵、比君位更尊崇、比君威更强大、比君权更隆盛的。
《老子》第四十四章曰: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
此四美者,不求诸外,不请于人,议之而得之矣。
这四种美好的东西,不借助于外界,不求助于别人,处理恰当就都得到了。
议: 通“义”,适宜。
故曰: 人主不能用其富,则终于外也。此君人者之所识也。
所以说:君主不能使用他的财富,最终将会被排斥在外,这是统治者要牢记的。
识(zhì): 记,记住。
昔者纣之亡,周之卑,皆从诸侯之博大也;
过去商纣的灭亡,周朝的衰微,都因诸侯的强大;
纣: 商纣王,商朝的最后一个王。
周: 东周王朝。
从:听从,也可读为纵,放任。不是因由。
晋之分也,齐之夺也,皆以群臣之太富也。
晋国被三分,齐国被篡权,都因群臣太富有。
晋之分: 前403年晋国的卿韩氏、赵氏、魏氏三家瓜分了晋国,建立了三个封建国家。
齐之夺: 前481年齐国当权的大臣田常(田成子)发动政变,杀死齐简公,控制政权,史称“田氏代齐”。
夫燕、宋之所以弑其君者,皆此类也。
燕、宋臣子杀掉国君的原因,都属这一类。
燕、宋之所以弑其君者: 前316年燕王哙让国于他的大臣子之和此前宋国大夫司城子罕劫杀宋桓侯两件事。
故上比之殷、周,中比之燕、宋,莫不从此术也。
所以在上对照商、周,中间对照燕、宋,没有一个不是用的这种方法。
是故明君之蓄其臣也,尽之以法,质之以备。
因此高明的君主蓄养他的臣下,完全依照法律办事,立足于防备,
蓄: 蓄养。
质之以备:
故不赦死,不宥刑,赦死宥刑,是谓威淫。社稷将危,国家偏威。
所以不赦免死囚,不宽有罪犯,赦免死囚。宽宥罪犯,这叫做威势散失。国家将危,君权旁落。
是故大臣之禄虽大,不得借威城市;党与虽众,不得臣士卒。
因此大臣的俸禄即使很多,也不能凭借城市建立自己的威势;党羽即使很多,也不能拥有私人武装。
臣士卒:所谓“人有十等”,也就是“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
故人臣处国无私朝,居军无私交,其府库不得私贷于家。此明君之所以禁其邪。
所以臣子在国内不准有私人朝会,在军中不准有私人外交,个人的财物不能私自借给私家。这是明君用来禁止奸邪的办法。
是故不得四从,不载奇兵;非传非遽,载奇兵革,罪死不赦。此明君之所以备不虞者也。
因此大臣出外不准有许多人马随从,不准在车上携带任何兵器;如果不是传递紧急文件,车上带有一件兵器的,判处死刑,决不赦免。这是明君用来防备意外的办法。
四从: 四匹马拉的车作为随从。
传: 传车,驿车。遽: 传送紧急文件的驿马。
【鉴赏】
“爱臣”,即君主所宠爱的大臣。本篇阐述了君主所宠爱的大臣的危害,目的是要告诫当时的君主必须对大臣严加防范,防止其坐大、篡权;历史上所有颠覆国家、弑君夺权事情的发生,都是由大臣权势过大所致,所以,韩非子得出结论: 过于亲近宠爱的大臣,一定会危及君主本身;大臣的地位太过尊贵,一定会改易君主的权位;王后和妃子没有了主次等级,一定会危及正妻所生的嫡子;王子之间弟弟不服从兄长,一定会危及国家的安定。
韩非子的话,是针对封建国家朝廷内的君主和大臣、王后与嫔妃、嫡子及庶子的关系而论的,说的虽然深刻却过于具体和质实。其实,具体的事例未必就只能得出具体的结论,以小见大也是一种合理的引申。北宋著名的文学家欧阳修所撰写的《新五代史》的序论就非常有特点,其中的《新五代史·伶官传序》,通过后唐李存勖兴亡的典型事例,说明国家盛衰兴亡之理,他得出结论说:“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
欧阳修是否研究过《韩非子》一书,史书乏载,我们今天已不得而知。不过,其“智勇多困于所溺”的观点,与千年前韩非在《爱臣》篇中提醒当时君主的话却十分相似。韩非说:“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为什么自己宠爱的大臣会危及自身呢?因为你宠爱他,就会使你陷溺其中,失掉所有戒备和警惕,自行解除了武装,还能不乖乖地成为别人的俘虏吗?
封建时代的君臣关系本质上是一种利害关系,“爱臣”即时刻窥视着你的敌人。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已不存在君臣关系,自然也不会有所谓“爱臣”窃国篡位的问题,但是每个人都会有所爱、所溺,这是不用怀疑的。不要让所爱、所溺干扰你的视线,妨碍到你的工作,损害了你的令名,这并不是只有古人才会遇到的问题。韩非谈的话题虽然离你有点远,但并不妨碍对你的启示或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