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陈广德：【 筐儿】（散文）
筐儿
文/ 陈广德
那时还不懂“振作”，只是没有消沉。
卫生院后门不远处就是大寺庙井。为什么叫大寺庙井，现在想来，可能那儿原来有座寺庙叫大寺庙吧。井很普通，也是老砖。
老砖上是沉默的青苔。无苔处留有嚣张的绳儿磨出的沉默痕迹。井台周围光秃秃的，看不出当年香火的旺衰。当时我十一岁，从六年级上辍学服侍父亲。当时有句戏文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当时我会擀面条（擀面杖是一位偷偷找父亲看病的住院病人偷偷留下的），做或者夹生或者焦糊的米饭（后来改为蒸了），会买菜不会讨价还价，会生炉子不会封火。这已经能让挂黑牌在医院门外站着的父亲有口热汤热饭了。父亲所在的卫生院离家四十多里。
好远的人也来大寺庙挑水，说这水甜。我也从这井里拎水，只能是拎，一只小瓦罐，大的拎不动。没有去借过水桶，原因简单：有水桶的人家太少，借来了也挑不动；害怕借不来。拎水的感觉叫战战兢兢，特别是冬天。无遮无拦的滑溜溜的井台。黑咕隆咚的井口。
井的北面有条河，河上有座水泥桥。记忆中是宽宽的。桥上走过上工或收工的农户（当时叫社员）。桥下静静的流水。夏天时有水蛇不知祸福地游过，吸引人们的惊叫。有人匆匆下桥捕捉，发泄用不完的精力。桥栏边间或有人坐在那儿编织条筐或柳篮，这是我眼中的风景。
长长的紫穗槐条、腊条（这名儿是问来的）多用来编圆的或长方底椭圆形的筐，腊条的筐结实。柳条编篮儿。柳条有剥皮和不剥皮的。剥皮的叫白条。白条多是用簸箕柳做的，绵软可塑。长长的条儿在满是茧子的手里听话地悠来转去，短了又长了，长了又短了，筐儿、篮儿也俊生生地成型了。我静静地，静静地蹲在旁边。这里没有呵斥，也没有厌恶的目光。一蹲半天，也不觉累。有时我递上一根两根条儿，把心里生出的筐儿、篮儿寄托在即将成型的筐儿篮儿上，没有苦恼，没有烦闷，只有想试试的冲动。
桥那边的河滩上参差着一些矮柳丛，据说是柳绵儿（柳絮）生的。不像紫穗槐、腊条、簸箕柳，那是队里专门栽的。野生的没人管，可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割。“狗崽子”的行动是能加上“莫须有”的。偷偷割下来缠在腰上，掖在褂儿里，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父亲的宿舍，便有了每日拎水做饭之余的“功课”。开始当然是急不可耐地用不剥皮的柳条儿，长的作“经”，短的作“纬”摆开“八卦阵”（圆底的篮儿起头用八组条儿的“经”，平均地朝向八面，像蜘蛛网），用了整整一个下午，一只歪歪扭扭的篮儿成了！不过不能说是篮子——没有把儿！也许是“学”艺不精，安了好几次把儿，都不能负重。也许当年的空气都是沉重的（后来知道，安把儿要长条儿从底部“经”上开始，河滩上的野条儿哪有太长的呢？）。筐儿就筐儿，毕竟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望着这“孩子”，心里的欢愉不亚于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儿印成铅字。
躲在父亲的宿舍里，随心所欲地编出底大口小的鱼篓、口大底小的圆筐、两头高中间凹的元宝筐……小小“孩子”们不用计划，倒如决堤的肆虐之水了。河滩上有许许多多柳条儿，关上门有宽宽裕裕的时间。从院外回来的父亲，看到我的忙碌，也不说什么。普及之后就是提高，我也操作白条儿了。河滩上的柳条儿剥成白条，当时用还可以。放一段时间就不好用了。不能让这提心吊胆割回的条儿白白扔掉。父亲说用水泡泡吧。还真行，也许是大寺庙井的水好。
后来，洗菜、淘米便用这些筐儿。群专队的头儿如同见到外星人的馈赠，他不会想到这是我的“孩子”。编筐、编篮是贫下中农的手艺，可能也不好查吧。怀疑归怀疑，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这些筐儿伴了我很久。以后，人们用打包的塑料带编提包，曾激起我的回忆。再以后，人们不大用塑料打包带编提包了，物质极大地丰富了。
在没有书看的沉重岁月里半生不熟地会了一样手艺，这不是消沉能够做到的。
文中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陈广德，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微视频（微电影）委员会理事，徐州市作协顾问。在《当代》《中国作家》《中国诗歌》《文艺报》等海内外报刊发表作品800多万字，获《人民文学》《诗刊》《人民日报》等180余次诗歌大赛奖和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亚洲微电影金海棠奖最佳编剧奖。著有诗文集10部。
诵读者简介
梦锁清秋：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人，毕业于黑龙江省教育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配音秀达人，作品散见于配音秀平台和微信平台。酷爱文学和音乐 ，喜欢演讲和诵读。拥有温柔清冽的文艺“女神音”。音色淡雅，声音中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会把听众带入意境。荔枝FM:3916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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