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熙亭文存之一百七十五篇：大宋河山之永乐喋血（二）“朝无裴度，宦者督师”

  

郑熙亭文存之一百七十五篇：

大宋河山

第十七章　永乐喋血

二

“朝无裴度，宦者督师”

神宗在中宫养病，春正大朝会礼仪皆罢。外事委王珪、冯京，机要由韩维转递，钱乙诊视，向后侍药，病无遽发，日见好转。这日过宝慈宫见过母后，回到内书房与向后弈棋，言及皇子庸功课，神宗道：“孔子十五而志于学，庸儿方七岁，功课不必太紧。”

向后道：“本未当真，谁知儿天性聪慧，一部《论语》竟能过目不 忘。”

神宗奇之，随手拿起一本《学而》篇，宣纸手抄，仿钟繇力命帖，字体雍容清劲，知是向后手笔，乃道：“刻本多矣，何必费此心力？”

“刻本注释太繁，儿不易学。”向后道，“我喜欢钟太傅肃楷，借以习

书。” 帝后双双听皇子背书，七岁孩儿，口齿清爽，一口气背过《学而》十七章，流畅如泉，喜得神宗把他揽入怀中，欣欣然道：“今日始享天伦之乐也！”

皇子争着还要背书，向后道：“累了，吃块果子再背。” 神宗有所感，随口说道：“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 孩儿闻言，放下果子，睁起一双清俊眼睛，黑白分明，闪闪说道：“谬矣，孔子亦非生而知之者。”语调极似向后。神宗不由大笑道：“敏于学而善于行，将来做个好皇帝。”

“儿不要做皇帝，儿不要做皇帝。”皇子庸滚在向后怀里，闹将起来。向后抱起孩儿，摸抚发额问道：“儿因何不做皇帝？” 孩儿屈屈囔囔道：“儿做皇帝，父皇便老了，母后便老了，成白发婆婆了，儿不要长大，不要父皇老，不要母后老。” 儿语童真，使神宗伤感，向后连忙哄他道：“娘给你讲故事吧：诸葛谨面长，孙权大会宾客，使人牵驴入。”孩儿接口道：“诸葛子瑜之驴，不 好，不好。”向后道：“猜谜吧：足兆为跳，竹大为笑。”孩儿接口道：“老莱子戏班衣，又跳又笑。”向后又说道：“十日为早，子女为好。”孩 儿道：“甘罗十二为丞相，又早又好。”

向后又说道：“木字加一撇，莫作禾字猜。”孩儿猜不出，急出一头汗 来。向后告诉他：“朱，你生母姓氏。”向后本不善谐谑，被孩儿缠不过， 哄他：“去，请父皇猜字。”皇子乃扑向神宗：“画时圆，写时方，冬天短，夏天长。父皇猜中，赏吃果子。”神宗乐不可支。

玩耍多时，向后恐神宗疲乏，说声：“小弟醒了，要找兄长呢！”拉 起皇子，带了宫嫔，熙熙攘攘，过蕊珠宫去了——向后只生一女，封周国长公主，上年夭亡，昭仪朱氏乃把皇子庸送过中宫，在膝下承欢，向后爱如己出。

向后母子一去，神宗便命中官刘惟简传谕翰林学士韩维进见。宋宫制甚严，韩维乃颖邸旧人，神宗启蒙师傅，与其他外臣不同，当下直入内书房， 见过君臣之礼，与神宗对坐弈棋。神宗问西师可有谤议？韩维道：“老臣惟官家病情为大，他事皆不足道也。”

神宗先胜了一局，扬面笑道：“如何？今灯节已过，微恙已愈，朕当视朝。”

韩维望神宗气色，心下稍安，说道：“官家大安，万民之幸。因灵州之役，朝臣观望西师，边将急欲再举，正待朝议一决。”

“卿意如何？” “速胜实难，然绝无骤罢之理。”韩维从容言道，“五州八寨之克，前所未有。宜秣马厉兵，与之对峙，待他畏惧求罢，方能易战为和。” “不然，”神宗断然道，“朕欲城宥州，使与夏州相接，建绥宥银夏别为一路，能克亦能守，步步为营，以图开拓，非往昔防御之战也。” 元丰五年正月十九，神宗临朝。常参毕，留二府大臣再议西师。枢密使冯京奏道：“西京留守文彦博奏疏言：臣闻西师出界，中辍而还，民夫溃散，士卒饥冻。臣前次所言出师不祥，果应矣，应即分屯解甲， 安抚百姓，边将谋臣首开端绪者深责之。”

致仕张方平上书言：“灵州之败，误于遵裕昌祚，责在李宪。朝命会攻灵州，李宪不赴，兵法期而后至者斩，李宪当诛。”

枢密副使吕公著奏道：“伐国大事，使宦官为之，士大夫安肯听用？今既无功，当罢西师、斩李宪以谢天下，不然臣请罢。”

神宗遍观群臣，王珪垂首无言，冯京泰然自若，吕公著似“常胜将 军”，不觉怒从中发，厉声道：“自李宪督师，议者多谤，每闻宦者云云， 不亦悲乎？朕岂独宠宦者耶？”稍为停顿，稍加抑制，缓和语气道：“昔中唐元和之际也，淮西藩镇吴元济割据蔡州，蓄谋叛乱，危及东京，宪宗毅然兴兵，三年无寸进。在此时也，叛贼更为猖獗，河朔三镇为之声援，朝野惊恐，宰相裴度抱病请缨，言曰：贼灭朝天有日，贼在归阙无期。乃督师偃城，身先将士，突袭蔡州，活捉吴元济，淮西平而河朔震，终成中兴之业。今日西师之举也，不期月而进千里，拔州克寨，收复土地。灵州一鼓而未 下，乃嚣嚣然：罢西师、诛李宪！不亦过乎？”神宗目视群臣，一个个屏声息气，如泥塑木雕，拱手垂目，不觉怒极，喝道：“尔等但能为裴度，朕何用李宪来？然李宪不负君命，连克西市兰州，袭据女遮谷，筑城设防，整备兵食，以图再举，尔等何为哉？朝无裴度，宦者督师，功捷不出于公卿而出于宦者，朕甚耻之！”

天威震撼，庭殿皆惊，众大臣一个个面无人色，扑扑跪地叩头谢罪。吕公著无颜立朝，终于罢枢密副使，以资政殿学士知定州。诏以熙河经制李宪为泾原、熙河、兰会经略安抚制置使，知兰州李浩权安抚副使，沈括加龙图阁直学士，种谔加凤州团练使，经略绥宥银夏四州。责授高遵裕郢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刘昌祚永兴军钤辖，晋封董毡为武威郡 王。

钦命出内藏钱五百万缗，以为西师之费。于是，西师威名复震，无敢诽议者，神宗自行措置，群臣俯首听命。

此时，朝野倾注边事，御史中丞李定耐闲不得，乃窥测上意，苟悦取容。风言张方平数千言奏疏，毁谤西师，其词盖苏轼所为，乃使人劾苏轼与张方平朋比为奸。神宗以为苏轼远在黄州，为方平草疏何益？况方平老臣，言所欲言，不当劾。李定道：“苏轼常怀二心，终必为患。”神宗怒道：“挟私衔恨数年而不释，如何为中丞？”乃罢李定，出知河阳。以知制诰徐禧为御史中丞。

四月，董毡遣养子阿里骨朝贡汴京，还报受封武威郡王恩命。神宗御垂拱殿赐见，阿里骨跪进表章贡品，叩拜道：“臣率三万部族，渡党龙耳江、 篯江，进取凉州，夏人甚惧，曾遣使说臣父，如背宋归夏，许割斫龙以西土地，官爵随所欲。臣父拒绝之，谓夏人道：角氏惟信义，非土地官爵所能赂 也。臣父子信守誓约，终不负大宋天子。”

阿里骨情辞忠挚，神宗甚喜，赐董毡冠袍带履，茶米若干，命尽心守备，相机入讨凉州，牵制西夏兵力。

四月十六，神宗诏李宪道：

兰会银夏诸州，隐没百年，终归王化。朕以西事付卿，并发钱米以助。卿可并力经略泾原一路，出西宁寨直抵鸣沙城。每进筑城置堡，以为驻兵之地。种谔则经略绥夏诸州。朕虑夏人与董毡成和，卿宜勉之。

 郑熙亭：河北沧州人，原沧州行政公署专员，河北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6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主要著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汴京梦断》（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东游寻梦—苏轼传》（东方出版社出版）、《大宋河山》（海南出版社出版），2010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三卷本《熙亭文存》。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