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水峪向北的山谷
北水峪在许亭也算是一个偏僻的地方了,它本身在山环水绕之中,由其村东北翻越丘陵山地通往张楞的县道在这一段始终还没有硬化,除了三马车之外,基本没有车辆往来。而从北水峪再向北,离开县道,进到山谷里去以后,就更是轻易不会有外来车辆行人了。
这个仲春的正午时分,我们穿过北水峪寂寂的山村窄街,顺着河道向北逆流而上,进入了丘陵地带的浅山山谷之中。去年夏天的洪水痕迹还在,被冲毁的水泥路面倾斜着插在河道里,让小河和道路不得不同时绕行。绕行的颠簸完全在意料之中,同样在意料之中的山谷里的树,却依旧是予人以极大的眼目愉悦。
基于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认知,我们实际上是早有所料,但是当看到平原上已经花尽叶出的一树树梨花、杜梨花甚至桃花还在山谷中这里那里盛开成一树树的纯正颜色的时候,我们还是禁不住惊叹了又惊叹。
颜色纯正是山谷里的花与树的共同特征,已经羽翼丰满的小叶杨虽然还没有讲挂在叶柄上的一串串请葡萄一样的杨絮释放出来,但是如夏天一样的绿荫已经形成。这些绿荫从上到下一尘不染,崭新碧绿,像是涂抹到画板上的新鲜油画,伫立在蓝天白云之下,透着一种新生命刚刚开始、正在路上、充满期待又非常享受当下的愉悦。
最妙的是,我们现在就可以参与其间;就在这幅油画里支好桌椅,深深地坐进去,和它一起享受这样山风之下水流叶摇的生之乐趣。
一只戴胜无声地从树干上飞下来,它在树干上的啄木鸟的姿态很容易让人混淆;戴胜要比啄木鸟颜色鲜艳,似乎也轻巧许多。戴胜头顶上有一撮轮状的羽毛,尖嘴,后背与尾翼呈放射状,而且最具标志性的是这一片羽毛是黄黑的虎纹。它从树干上落下来,直接落脚在距离我们桌子很近的地方。大约这个季节树干上可以吃的虫子还很稀少,地面上因为靠近小河,因为有周围的动物粪便,还有已经萌芽了的荆棘草木又有小叶杨树荫的遮光作用,所以各种虫虫蚁蚁的食物会多一些。这只戴胜边走边啄,越走越远,逐渐就靠近了那条有很多卵石还有涓涓流水的小河。它顺势就在水流中啄了几口,喝了些水。
在戴胜从桌子边找着吃的东西走到河边的全部过程中,天空中的树冠深处始终都有一种叫声很奇特的鸟儿在一阵阵地吟唱。它嗓子是有点嘶哑,起调是低低的,以两长一短的节奏不紧不慢地叫着,咕咕咕-咕咕-咕咕咕……中间偶尔会有些停顿,但是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重新响起。它奇妙的叫声为中午时分愈发寂静的山谷增添了一些生机。与之相应和的,是一惊一乍的母鸡抱窝的骄傲的叫声,还有率领着母鸡的队伍的漂亮的大公鸡的嘹亮的鸣唱。这些声音与小河下游的一个养殖场里老母猪哼哼哼的声响配合起来,组成的却是却是一种就叫做安静的声响。
因为别的声音都是可以明确判断来源的,所以就不由自主地会屡屡抬头在小叶初成的杨树树冠里寻找那种低低的咕咕咕的声响。寻找的结果,自是徒然;在小叶杨那像是半大的小孩子一样的茁壮新鲜的树冠里,密集的阴影和枝杈是那种神秘的鸟儿的最安全的家。
能看见的只有长尾巴喜鹊,飞飞停停,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修长的尾巴保证了它绝好的飞翔平衡,使它的姿态自如而优雅。它们的飞,好像不单单是为了飞,也为了别人看。它像那咕咕叫的鸟儿和下地觅食的戴胜一样,似乎也负载了自然生存之外的什么别的使命,至少是让随时都可能到来的观者看见的使命。它们和那些在四月的山谷里正是一片璀璨的树木花朵一起,构成了这里一尘不染的婴儿一般的纯净。
在这样的纯净里,即使只是去榆树下撸些正嫩的榆圈儿,只是坐在椅子里小睡,也已经有了山居的享受。
时间真快,尽管还没有来得及去很多地方,还没有来得及去看很多景象,但是一天一天的阳光已经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只有早晚的时候才特别舒适了。至此,好像今年春天的速写就要画完了,如果把即将盛开的槐花作为初夏的观赏对象的话,如果把五月的月季花和玫瑰花作为下一个阶段的生命中的好时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