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 || 西岭故事 ||“最好的风景在路上”优秀征文选登（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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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岭故事
文 | 刘健（陕西西安）
一 、万物生善
奶奶喜欢养猫。
早期的时候，养猫是贴补家用的一项副业。在我的记忆里，那时候家里有一大群的小猫，它们生活在一间闲置的房子里，饿了就“喵喵喵”地叫个不停，饱了就上蹿下跳，活泼地运动着。奶奶会在逢集的时候用箩筐背了几只小猫去集镇上出售，而卖了猫就会换了食盐、煤油等生活的必需品。
在市场经济不甚发达的农村，小猫为我们家的生活改善做出了一定的贡献。而孕育出这种贡献的，便是那只功不可没的老猫。老猫是黄色的，个头很大。年轻的时候，它频频繁殖，创造着财富，老了之后便整日在村子里游荡、哀嚎。那个时候，它或许是认识我的，每次遇见它总要及时停立在路边看着我，打着无声的招呼。终于，有一天它无疾而终在了路边的草丛里。奶奶拾回它的尸体，埋葬在山坡上，而对于猫的喜爱却在奶奶的心里久久不可磨灭。
后来奶奶又接连养了几只猫。家境也逐渐好了起来，养猫便就没有了商业目的。而那一只黄色的小花猫也着实在奶奶的呵护下，享受着不同于一般小猫的待遇。每次做饭，奶奶总不会忘记给猫也做上一碗，甚至要晾一会儿再给猫端去，免得烫着了它。油盐不能少，而又不能做得太硬，奶奶总说：“猫老了，牙不好。”奶奶心疼着她的猫，与猫一起生活在自己年老的寂寞里。
一年腊月，春节临近的时候。一天傍晚，堂妹跟我说奶奶的猫跟着奶奶一起去寨沟洗衣服，回来的时候不见了，奶奶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回来没有吃饭就睡了。我去看时，奶奶还没有睡着，跟我说她刚才是给土地老爷许了愿的，保佑小黄猫平安回来。迷信是不可取的，但那却是一个老人最无奈的寄托，而寄托总会让人充满希望的。我想着那猫或许不会再回来了，不想第二天一大早它竟自己回来了，从窗户上跳进去，一跳跳到沙发上，径自呼呼睡了起来，像个经历了长途奔波回到家里的游子。奶奶坚信是土地老爷显灵了，便取了香表去院子后面的十字路口还了愿。可我却觉得，那是因为奶奶对于猫的善良和呵护，让猫深刻地记住了回家的方向和家的味道。它没有去流浪，正是因为它眷恋着这个家寄予它的温暖和重视。
奶奶善良地付出，小猫单纯地依赖，世间万物生灵，而万物皆可生善。
二 、酒香醉人
西岭人热情好客，这是一个受到各方肯定的事实。而热情好客的基础与体现就在于一个酒上。
西岭人不喝瓶装酒，无论是六年西凤或者太白，在他们看来那都是喝不过瘾的“瓶子酒”。我的叔伯兄弟来了我家，在选择酒类的问题上，态度特别坚决：“不喝瓶子酒，不好喝。就给咱煨壶甘蔗酒吧。”
甘蔗酒是西岭人的骄傲。酒晶莹剔透，加热后先苦后甜，喝时全身发热，酒后头脑清醒。而酒的度数却不低，大约在40度以上。西岭人家家户户都有一二百斤的存酒，有的三五年，有的十几年。经常喝酒的他们也知道“酒是陈的香”的道理，所以只有贵客来了，才会倒出陈酿共品。陈酿入口轻柔，然而却后劲十足，常常是觉得没事，却喝着喝着酒不知所云了。
喝酒的悠久历史也塑造出了西岭深厚的酒文化。首先在酿酒工艺上。他们可以用一年不同的季节，利用不同的气候条件来筹备酿酒所需的材料和工艺。 而真正最终酿造却往往选择在年底农闲时节。他们会在院子里面的空闲地累好灶台，装好底锅和天锅。柴火要准备好，因为要保证蒸汽的强度；天锅水的温度要掌握好，因为它直接影响到出酒的多少。
酒终于出来了，刚开始很细，但慢慢的就多了起来。这个时候的酒叫做“头子酒”，属于酒中上品，需要单独保存。当然，第一杯酒是要泼进灶洞里面敬灶神，感谢他的大力支持。敬了灶神，便要一起分享了，就会喊：“***、***快来尝酒呀！”就有人来了，用茶壶盖接了酒，一饮而尽随后表态：“好酒，真是好酒。”主人便喜笑颜开，又要斟满。第二杯酒可喝可不喝，这要取决于自己的酒量，但第一杯酒是必须要喝的，而话也必须说好听的，算是精神上的鼓励。
曾经有一次我去一个亲戚家，不想在山间的小路上断断续续竟遇见了三家酿酒的，认识不认识的都要我尝酒。翻来覆去，一路上竟喝了半斤多热酒。到了亲戚家，他们见我飘飘然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路上遇见酿酒的了，便赶紧让我休息。
还有一次，堂弟刘蛟从上海回来，走到西安的时候就给我发短信：“今天下午去我家吃饭，我家今天酿酒，还杀了一只羊。”我如约而至，他也急匆匆地赶回了家，说：“我一定是要今天到家的。”那一天，我们喝了好多酒，就像当年爱吃羊肉的苏东坡，酒喝得是新酒，羊肉得是自己喂的山羊。加上兄弟一年未见，见了便是烧酒羊肉提升热情，于是更加欢喜惬意。
如果说酿酒文化是物质文化，那么西岭上的喝酒文化便就属于非物质文化范畴了。西岭人爱喝酒，闲时常会相约一起聊天喝酒，哪怕只有一盘花生米或者一碟泡茶，都能喝得如火如荼。过年的时候，西岭人爱喝酒的习性就更加表现得淋漓尽致。随便有一家来了客人，都会叫上院子里面喝酒的劳力去助阵捧场。
被叫去的人往往就会感到自豪，连干三杯说：“我刚喝得是司令酒，我今天就是酒司令。”酒司令主要负责制定本酒场的喝酒规则、协调输赢纠纷、监督喝了没喝、确定总量控制等等。而喝酒规则就林林总总一大堆：什么点子不罚溜子罚、不问的通关不要问、零五成不成拳、失拳罚不罚酒。酒司令当然是要起好模范带头作用的，所以常常就带头喝醉了。我的父亲就热衷于担任酒司令这个出力不讨好的职务，我经常劝他别当什么酒司令，他却不以为然，强调：喝酒没有酒司令，怎么喝都不尽兴。
我作为一个西岭人，深受其酒文化的熏陶，也沾染了不少习惯。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学会了划拳，高中的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酒桌上游走了。酒司令虽然轮不到我的头上，但通关却是要打的。往往从右手边第一个人开始，喊一声：“一心敬你！”就开始了每人六拳，全桌划一遍的行程。若是喝醉了，长辈们就会说：“还要再练练啊！”要是还没醉，他们就会称赞：“看不出来啊，好酒量。”妻子与我一起回老家的时候，总是看不惯我在酒桌上的放肆，桌子下面总要拽着我的衣角，小声说：“少喝点！”而我，却总觉得任何的疲惫，只有在故乡的酒香里放肆，才会得到真正的放松。当然，有的时候喝完吐得死去活来，发誓今生再不喝酒了，但当再一次遇到了那样的场合，又怎能不喝上三杯呢？
曾经在安康工作的时候，我带了十斤西岭的甘蔗酒去喝。十斤酒喝了五次终于喝完了，同事们从最初的蔑视甘蔗酒到后来害怕甘蔗酒，再到最后对甘蔗酒的回味，让西岭的甘蔗酒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回忆。但在异乡的土地上喝故乡的酒，我却一直没有喝醉过。或许是因为我熟悉了那味道，也或许是我在异乡的风情里对比着酒的味道的时候，发现了它缺少了西岭的氛围，因而没有那么地放肆吧。
喝酒，总有醉的时候，但能在故乡醉倒在故乡的酒里，那才是一种真正的陶醉吧。
（注：文中配图来自网络）
刘健，1986年11月出生于陕西镇安。商洛市青年作协会员，喜好文学，热爱写作。现供职于中交集团第二公路工程局。2009以来，多篇文稿在本单位、镇安县团委、陕西省团委等刊物发表，多次被评为优秀通讯员、多篇稿件荣获“优秀稿件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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