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游·第一日·拾柒
文字丨陆然
图丨北堂文学舍
人间游·第一日·拾柒
众生之相，皆映于狐眼。
说的话，而在女孩倒下时在舞池里尽情挥洒汗水的埃里克则坐在询问室外面等着我出来。我当时大呼有人流血，用力将倒地的女孩翻了个身，一把刀插入了她的后心，那只是普通的，随处可见的水果刀，刀柄上刻着商家的品牌logo，旁边的条形码缺了一角，握起来粘乎乎的。我连叫了几声，可舞厅里的人们都沉浸在音乐中，没人发现在休息台旁倒下了一个女孩。坐在我旁边的两个女孩仍然在热烈地说话，根本没有正眼往我这边瞧。我当机立断，放下已经死去的女服务员，向那两位所在的高脚凳跑去。她们惊讶地回头问我什么事，我指了指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女服务员，告诉她们躺在地上的是一具尸体，她们露出奇怪的笑容，礼貌地询问我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她们认为那名服务员只不过是偷偷喝了贮藏在酒柜里的酒，因为实在不想浪费，一下子喝了许多，又看见我坐上了休息台，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便摇摇晃晃地带上酒水单向我走来，可却实在不堪酒力，在我回答她之前就醉倒在了地上。我静静地听她们作了这么一通长长的分析，然后一个耳光甩到其中一个女孩脸上，粗暴地将她扯下高脚凳，拉她走到尸体旁边，让她好好看看女服务员背后插着的水果刀。两位女孩惊恐地捂住了嘴，前仆后继地晕倒在了当场——后来在警察局的时候她们解释说自己有强烈的晕血症状，因此当场就晕倒在地。我认为她们还算是比较幸运的，至少比那些身上留下了许多双鞋子的脚印的尸体要幸运得多。我在事后仍然有些后悔，我懊恼自己为什么不直接将那具尸体拖到什么隐蔽的地方，而不是让她在休息区外的空地上暴露无遗。
从警察局出来后，W君和我说，他可能马上又要换工作了，金太阳虽然给予了他很多想要的东西，但经历过这件事后，他总算意识到了即使是具有光鲜亮丽的外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依然会在某个地方暴露出自己的漏洞。那时候，我总算感觉到了，W君其实是一个很有底线的人，嫌疑人很快就被抓到了，W君说是管理层的某位经理，他对那名女服务员觊觎已久，多次在公开场合借工作原因同其接近，并以此为机会对其进行骚扰。女服务员不堪其辱，当众辱骂该经理，就发生了那天晚上的事。W君还说，那位经理此前他一直非常敬重，因为他在其他方面看起来都无可挑剔，对待下属也很好——虽然有时候过分亲密。我耸耸肩，让W君一切保重，并祝他终有一天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W君对我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他的走路姿势看起来有点轻佻，看起来他似乎心情不错。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的背影，似乎和今天的有些相像，不知道他早就形成了这种轻佻的走路习惯，还是因为他从来就是乐观处世而时常保持愉悦心情的，抑或是他最近真的碰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我搞不懂是哪一种。
那天晚上，接到电话后，W君很快赶来了，而依然在跳舞的埃里克也被我拉了回来。这已经不是埃里克第一次见到人类的尸体，但他似乎比第一次表现得害怕的多。“在她身上，我能感受到强烈的恶意，”埃里克说，“这种恶意让我害怕。”W君让我赶快报警，并让所有人撤离舞厅，这里将作为作案现场封闭。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证据证明这里是第一现场，不过我那时的头脑似乎也是有些不太清醒，没时间想那么多，便同意了W君的做法。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当舞厅的音乐被强行停止而由广播通知取代时，人群的心情瞬间跌落到了低谷。安保人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指挥人群有序离开，埃里克在安抚逐渐醒转的两位女孩，W君掏出手机，不停地拨打着一个个电话，他随身携带的那个对讲机没有半点用处，在这场骚乱中成了摆设。我陷入了观察人群的沉浸式行动中，我看着他们一个个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喷着同样污浊的空气，说着不同声调，不同语气的话。人群很快就注意到了我们，有些好管闲事的人已经凑了上来，于是他们注意到了躺倒在地上的冰冷尸体。好管闲事的女人开始尖叫，好管闲事的男人开始怒吼，他们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狂乱之中，仿佛某种闪着七彩光的诱惑小虫侵蚀了他们的大脑，让他们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得知这消息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被狂乱的情绪感染了，他们开始不顾安保人员的劝阻，开始在舞厅里胡乱冲撞，一心想要早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后，踩踏事故就发生了。十几分钟后，舞厅里留下了好几具像女服务员一样躺倒在地上的身躯，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背部朝上，原本干净的衣服上留下了许多人的鞋印。他们口鼻流出的血早已干涸，伸手检查的时候，可以直接摸到断裂的肋骨。我问W君这样的悲剧是不是可以避免，他说不行，埃里克不懂这些，可他也附和着说不行。
我们离开警察局的时候，和嫌疑人——也就是那位经理——擦肩而过。埃里克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鼻子抽动了一两下，眉头突然紧皱起来，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我看向W君，他似乎没注意到埃里克的异常。
W君离开之后，我问埃里克，狐狸是不是对恶意特别敏感，埃里克回答我说是的。我再问他，那你能否根据恶意来追踪那个嫌疑人。问完这个问题后，我突然意识到嫌疑人已经被抓住了，顿感惭愧，刚想解释，埃里克却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告诉我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那个女服务员，”埃里克认真地说，“不是他杀的。”
那是谁？我大感惊奇，难道凶手另有其人？我转念一想，嫌疑人好像还没招供，便觉得埃里克的判断也算情有可原。
“他的身上没有恶意，”埃里克说，“我刚才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什么都没闻到。”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也许不应该深究这件事。”
埃里克没反驳我，他只是说，他记住了那股恶意，只要真正的凶手出现，他马上就能知道。他还说，每个人的恶意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去夜总会了。埃里克点头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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