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2019年中国（广州）国际纪录片节「GZDOC」将于12月初在广州开幕，今年，「凹凸镜DOC」与「GZDOC」合作，在纪录片内容领域深度碰撞，将从纪录片推介、导演访谈、影展讯息等方面，借助GZDOC平台进一步深耕，挖掘纪录片背后更多的细节和亮点。
曾有人把中国比作冒险家的乐园，在这里不乏一败涂地或一夜崛起，但它从来都是复杂到没有一方能成为它的代言人。人们在各方盘踞，练习着生存下去，吸纳时代的力量，又被席卷而去。从这点上来讲，《他们正在改变中国》立得住，也立不住。或许更为准确的是，他们正在改变中国，但正在改变中国的绝不只有他们。无论是玩家或是看客，每个人都好奇，弥漫在中国市场的主流声音到底是什么？在《他们正在改变中国》中，这位研究员再次出镜，通过一再重申创新、转型、资源整合如此这般关键词，试图回答：如何在乱云飞渡的市场中辩识清企业的自定位，进一步探讨改革的方向。
导演将镜头聚焦在老牌“正胎”——中石化、华大、格力、海尔等企业以及新晋“备胎”——蔚来、雅昌等新生公司，通过两代中国企业家的对话，回应诸般社会关注。然而，这更像是一副完美的蓝图，坚硬且毫无瑕疵。无论是具有争议的传统能源、面临转型阵痛的制造业，还是缺乏资源的新兴工业，都缺乏对行业独特性问题的挖掘，只剩下企业的成长以闪回的形式揉进现状中，得出一个成就与贡献都自然而然的结论。显而易见，记录片80分钟的体量无法容纳改革开放险象环生的细节，于是我们只看见光彩照人的碎片，漂浮于深不可测的市场水域。在湖北宜昌，三峡枢纽升船机缓缓抬高，随着世界上最先进的齿轮齿条爬升式升船机，客船翻过三峡大坝，举目四望，是一片高峡平湖壮阔的视野。在江苏仪征，工业化机械精准而富有节奏感的敲击，通过音乐和光影布置出一种节制的渲染。在华大集团的实验室内，离心机正高速运转。排成试管阵列的孕妇血清被分离，稀释，分析，最终转化为屏幕上一连串数字，再成为各类遗传疾病的“指针”。画面在生产车间、展览馆和实验室之间跳跃剪切，伴随着纪录片在一开始提出的疑问：“中国经济制度该怎样改革”、“企业的出路在哪里”？为了回答这些问题，纪录片呈现出两条线索：其一是尽可能通过镜头的转换，展现出先进的生产与科研场景；另一条则是穿插于这些场景中，导演与企业家、科研人员、船员与游客的解释性对白。然而，快节奏的拍摄方式降低了纪录片的说服力。由于没有明显的板块或者时间主线，观众被动地快速目击着这个庞大的市场活动，有时甚至在毫无相干的素材展览中迷失。直至听到如宣告般“在后工业时代，生命科技时代，一定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结束语，我们并没有看到为那些对话提供的更为强有力的佐证。但《他们正在改变中国》是值得讨论的，因为现实在以纪录片追不上的速度反转。当海尔不断回顾当年张瑞敏砸掉的第一台冰箱时，海尔集团的股价正以在红色的数字飙升；而当蔚来宣告，要做一个根植中国的世界初创公司的回音还没有落下，由于可支配现金储备吃紧，新的融资困难重重。蔚来公司CEO李斌更同意，每一个企业的发展，都依附于这个时代。今年年初，一部聚焦于新生to B创业公司的纪录片《少数人的路》悄然放映，将目光集中于2015年起的第四次创业热潮。
那部纪录片仅有短短40分钟，故事的主角也从巨头企业转为一众初创公司。或者如马云所说，后天很美好，他们却是死在明天晚上的人。相比起《他们正在改变中国》，它缺乏完成度与吸引力。但绝不输在精彩—如阿伦特所说，时代总是将它最深的烙印印在最远离它的人身上。奇点金服创世人姜海洲回忆起来，就在2015年上半年，互联网界还沉浸在“梦幻般的开局”。那是一个在没有PPT的情况下，只靠一通演讲就拿到了300万投资的短暂春天。“就快乐了一秒，当上ceo那一刻，后来的每一天没很艰难。”在《少数人的路》中，大多数受访者的处境，是在无法预期的市场摸爬滚打中那种能处处流露出的不安与孤独，却更加贴近《他们》不曾提及的另一面，诡谲而充满奇迹。在这个故事里，是足够多的基金在当年的P2P赛道上血本无归，是半个月里见了260多家投资机构，没有一家给offer的生存难关；尽管这批企业中，不乏航天科技、人工智能等前沿技术。而在《他们》中，企业家在全球层面整合资源，在共同创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上滔滔不绝，但是即使是格力最具有“科技含量”的人工智能，也不过是任务性对话系统。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发展，就这样看似并不相关又隐隐关联在中国市场的风云中，诞生了互相矛盾，又互为补充的“春天的故事”：占领了大部分市场的巨头企业有更多红利去展望美好生活，而无需面对新生公司近在眼前的生存困境。但他们的危机感在于，在新一轮技术革命后，传统企业正在被拖至同一起跑线上，甚至更靠后。两则纪录片几乎是对立的姿态面对着在中国市场创新与发展这一主题，一方画饼暖春，一方渲染严寒一方雄厚但谨小慎微，一方生猛却脆弱无比。但弥漫在市场主流的声音，是所有那些或强大或微弱声音的总和。曾有人把中国比作冒险家的乐园，在这里不乏一败涂地或一夜崛起，但它从来都是复杂到没有一方能成为它的代言人。人们在各方盘踞，练习着生存下去，吸纳时代的力量，又被席卷而去。从这点上来讲，《他们正在改变中国》立得住，也立不住。或许更为准确的是，他们正在改变中国，但正在改变中国的绝不只有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