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娅·普拉斯,一个令人着迷的诗人
读西尔维娅·普拉斯的诗是令人着迷的。从来没有一个人把灰色与死亡写的那么美,那么富足。当我第一次读到她的诗,便被吸引住了,虽然隔了几十年,她的语言依然新鲜如清晨的第一颗露珠,她的思想仍保持闪亮的尖锐。她的自白,对死亡场景曼妙的幻想,她不遗余力贡献出的每个精彩句子,都能一把抓住你的心。对于她的死亡让我们倍感惋惜,与其说是一场不幸的婚姻毁灭了一颗闪耀的诗星,还不如说是天妒英才命运错误的安排。今天小编给大家精选了西尔维娅·普拉斯的诗,让我们一起重温经典。(小编语)
诗人简介:西尔维娅·普拉斯(Sylvia Plath,1932—1963)是继艾米莉·狄金森和伊丽莎白·毕肖普之后最重要的美国女诗人,被认为是六十年代“自白派”诗歌的代表作的诗人。1963年她最后一次自杀成功时,年仅31岁。这位颇受争议的女诗人因其富于激情和创造力的重要诗篇留名于世,又因其与另一位英国诗人休斯情感变故自杀的戏剧化人生而成为英美文学界一个长久的话题。
西尔维娅·普拉斯诗选
边缘
这个女人尽善尽美了,
她的死
尸体带着圆满的微笑,
一种希腊式的悲剧结局
在她长裙的褶缝上幻现
她赤裸的
双脚像是在诉说
我们来自远方,现在到站了,
每一个死去的孩子都蜷缩着,像一窝白蛇
各自有一个小小的
早已空荡荡的牛奶罐
它把他们
搂进怀抱,就像玫瑰花
合上花瓣,在花园里
僵冷,死之光
从甜美、纵深的喉管里溢出芬芳。
月亮已无哀可悲,
从她的骨缝射出凝睇。
它已习惯于这种事情。
黑色长裙缓缓拖拽,悉悉作响。
赵琼、岛子 译
冬天的树
潮润的黎明,蓝黑水在进行蓝黑的溶化。
树群在吸雾纸上
看来象植物绘画——
记忆在增长,一圈叠一圈,
一联串的婚礼。
不知道堕胎和怨恨,
比女人们真实,
它们如此不费力地撒种
品尝着不长脚的风
半身浸入历史——
长满了另一世界的翅膀。
在这点它们是利达(1)们。
啊,树叶和甜蜜之母
谁是这些圣母哀悼耶稣的像?
斑鸠们的暗影在唱诗,而无助于解愁。
1972
郑敏 译
(1)利达被化身为天鹅的朱庇特所强奸。
词语
斧头
在对木的年轮的击砍之后,
和着回声!
回声四散
离中点远去,有如马匹。
汁液
涌现如泪水,如
清泉竭力冲出
去修复它的明镜
于石子之上
跌落,滚动,
一颗白颅骨,
为疯长的绿色所吞噬。
数年以后,我
在途中遭遇它们---
枯竭无主的词语,
不懈的马蹄
而此时
恒星们,正从池塘之底
统辖着一种生活。
绿豆 译
榆树
我知道底部,她说。我用巨大的主根探知:
这正是你所畏惧的。
但我并不怕:我曾到过那里。
你从我身上听到的可是海声,
它的不满?
或者是空无的声音,那是你的疯狂?
爱是一抹阴影。
你在它的背后躺卧呼喊。
听:这是蹄音:它远离了,像一匹马。
整个晚上我将如是奔驰,狂烈地,
直把你的头跑成石块,你的枕成一方小小的赛马场,
回响,回响。
或者要我带给你毒药的响声?
下雨了,这硕大的寂静。
而这是它的果实:锡白,如砷。
我饱尝落日的暴行。
焦灼直达根部
我红色的灯丝烧断而仍坚持着,一团铁丝。
现在我分解成碎片,棍棒般四处飞散。
如此猛烈的狂风
绝不能忍受他人的旁观;我得嘶喊。
月亮也同样的无情:总是残酷地
拖曳着我,我已不能生育。
她的强光刺伤了我。或许是我绊住了她。
我放她走。我放她走。
萎缩而扁平,像经历了剧烈的手术。
你的恶梦如是地攫取占有我。
哭喊在我身上定居。
每晚鼓翼而出
用它的钓钩,去寻找值得爱的事物。
我被这黑暗的东西吓坏了
它就躺在我的体内。
我整天都能感觉到它轻柔如羽的翻动,它的憎恶。
云朵飘散而过。
那些是爱的面庞吗,那些苍白、不可复得的?
我就是因为这些而乱了心绪吗?
我无法进一步知晓。
这是什么,这张脸
如是凶残地扼杀枝干?──
它蛇阴的酸液嘶嘶作响。
麻木了意志。这些是隔离,徐缓的过失
足可置人于死,死,死。
张芬龄 译
雾中羊
山岭迈入白色之中,
人和星辰
伤心地望着我,我令他们失望。
火车留下一趟呼出的气,
哦,慢腾腾的
马,锈色,
马蹄,悲哀的铃声————
早晨越来越暗,
整整一早晨,
一朵花已经离去,
我的骨头抓住一片儿寂静,远处的
田野溶化了我的心,
他们威胁我,
要我穿过,去一片没有
星辰,没有父亲的天空,一泓黑水,
彭予 译
七月里的罂粟花
小小的罂粟花,小小的地狱之火,
你不伤人?
你闪烁不定,我不能碰你,
我把双手伸进火中,什么也没燃烧,
瞧着你那样闪烁我感到
绵绵无力,多皱,鲜红,就像人的嘴唇,
刚刚流过血的嘴唇。
血淋淋的小裙子!
有些烟味我不能闻,
你的鸦片和你令人作呕的容器在何处?
但愿我能流血,或者入睡!————
但愿我的嘴唇能嫁给那样的创伤!
或者你的汁液渗向我,在这玻璃容器里,
使人迟钝,平静,
可它是无色的,无色的
彭予译
慕尼黑女模特
完美得令人敬畏,但不能生育。
冷酷如雪的呼吸,填塞了源泉。
紫杉树在那里如九条蛇狂舞。
生命的树,生命的树。
一个月又一个月,空虚放逐她们的月光。
血液的洪水就是爱情的泛滥。
上帝的牺牲品。
它意味着除了我没有更多偶像,
我和你。
在她们漂亮的硫磺和笑容里
这些女模特儿委身在今夜的慕尼黑
陈尸所就设在巴黎和罗马间,
她们不加掩饰地裸露在皮毛里,
桔子吊在银色的枝条上。
无可容忍,失去了灵魂。
白雪撒下黑色的花瓣。
四周没有人迹。在繁多的旅馆里
一双双手在把门打开,放下鞋子
为了一盒鞋油走进这里
肥硕的脚板将在天明消失。
哦,这些窗孔中的家庭生活,
婴儿的鞋带,有绿叶的糖果,
密集的德国人在他们的圣带里昏昏欲睡。
黑色的耳机在手指上
闪烁着华丽夺目的光芒
它在闪烁、融化
沉默,雪落无声。
赵琼 岛子译
十一月的信
世界上的爱
突然改变了颜色。街灯
疾走着穿过老鼠的尾行。
金莲花开在早晨九点钟。
这是北极的地方。
极圈几乎没有黑色。
黄褐色生丝的草丛如婴儿的柔发。
一片绿色在空气中流淌,
长长地披盖在我的身上,
温情脉脉,使我周身膨胀。
我的脸因着羞怯而发烫。
我也许博大而宽广,我想。
但我又是这样愚笨地幸福,
我的惠灵顿,
粉碎了这奇妙的红色辉煌。
这是我的秉性
一天两次,我的草丛上倘佯。
品尝它诱人的清香
凶猛的灌木带着洁净的鲜绿
呈扇形,坚韧地生长。
我爱
古老颓废的残壁。
我爱这些斑驳的历史,
金色苹果,
我猜测--
我的七十棵树
支撑金红色球体,
在灰浊的僵死之液里。
无数片黄叶凋落,
象铺路的碎石屏住了呼吸。
哦,爱情,哦,孤独,
除了我没有别人
我走向潮湿的旅程。
不可复得的金子张开灼人的血口
吸进树林的液汁,色泽浓重。
赵琼 岛子译
采黑莓
小径上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空无一物除了黑莓,
黑莓植于两侧,虽以右侧居多,
一条黑莓的小路,蜿蜒而下,海
在尽头的某处,起浪 摆莓
大如我的拇指,瘖哑如双眼
漆黑的在树篱中,肿胀
因紫红的汁液。他们把这些都浪费在我的指头上。
我未尝央求这种姊妹血缘;它们一定很爱我。
为了适应我的奶瓶,它们将两头弄平。
黑色的红嘴鸦自头顶飞过,聒噪的鸟群──
随风回旋于空中的烧残的纸片。
它们是唯一的声音,在抗议,抗议。
我想海根本不可能出现。
高耸,绿色的草原泛着火红,像自内部燃起。
我来到一处黑莓树丛,丰熟得成了飞蝇的树丛,
它们把蓝青的肚皮和翅膀挂进中国的屏风里。
这甜蜜的草莓大餐使它们晕眩;它们信仰天堂。
再转个弯,就到了草莓和树丛的尽头。
现在唯一可期待来临的就只有海了。
山谷间一阵骤风向我袭来,
把它虚幻的衣衫掌掴在我脸上。
这些山丘苍翠甜美不可能有咸味。
我沿着其间的羊径前进。最后的弯处带引我
到山的北面,上有橙色的岩石
面向空无,空无除了一大片空间
泛着白光,和喧闹,像银匠
锤打又锤打着顽劣的金属。
张芬龄 译
蜂盒的到临
我订购了这个,这干净的木盒
方如座椅而且重得几乎无法举起。
我会把它当成侏儒的棺柩
或一个方形的婴儿
要不是里面这么嘈杂。
这个盒子是锁着的,它是危险的。
我得和它一起过夜
我无法远离它。
没有窗户,所以我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只有一道小小的铁栅,没有出口。
我把眼睛搁在铁栅上。
它黑暗,黑暗,
让人觉得是一群聚集的非洲奴工
渺小,畏缩等着外销,
黑色交迭,愤怒地向上攀爬。
我怎样才能释放他们?
就是这种噪音最令我惊吓,
无法理解的音节。
像罗马的暴民,
卑微,接二连三地被捕,但是天啊,一起!
我附耳倾听狂怒的拉丁语。
我不是西泽大帝。
我只不过订购了一盒疯子。
它们可以退回。
它们可以死去,我不必喂食它们,我是买主。
我不知道它们有多饥饿。
我不知道它们是否会忘记我
如果我开了锁并且向后站成一棵树
那儿有金链花,它淡黄的双行树,
以及樱花的衬裙。
它们可能立刻不理睬我──
穿着月光的衣服戴着黑纱。
我不是蜂蜜的来源。
它们怎么可能转向我?
明天我将做个亲切的神,还它们自由。
这个盒子只是暂时摆在这儿。
张芬龄 译
神秘论者
天空是镰刀的磨坊──
无法解答的问题,
闪烁,醺醉如飞蝇
不堪忍受的叮吻
在夏季松下的夜空发臭的子宫里。
我记起
木屋上太阳腐朽的气味,
撑紧的风帆,狭长咸湿的裹尸布。
人们一旦见到了神,还有何补救之道?
一旦陷入困顿
没有一部份残存,
没有一根脚趾,一根手指,而且耗尽
完全耗尽了,在烈阳的炙烧中,在
自古代教堂延伸至今的污点里,
还有什么补救之道?
圣餐上的锭剂,
死水边的漫步?记忆?
或在啮齿动物之前,
拾取基督明亮的断片,
温驯的食花者,他们
希望低微易于满足──
驼子在她矮小洁净的茅屋里
在铁线莲的轮辐底下。
难道只有温和,就没有伟大的爱?
大海
可还记得行经其上的人?
意义自分子间滑落。
城市的烟囱呼吸着,窗门淌着汗,
孩童在卧床上跳跃。
太阳盛开,这是天竺葵。
心脏尚未停摆。
张芬龄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