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上饶县船坑，山歌脆亮米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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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21日星期一第32期
少数民族通常是和深山或草原关联的。这里头的原因，一半是因为他们的农耕牧猎民族生活习惯，而另一半，则多是他们几千来的精神文化使然——民族独特的文化背景，塑造了他们知足常乐和与世无争的民族秉性！因而，他们愿意摒弃现代社会灯红酒绿的奢华，而甘愿厮守于远山旷野与他们亲人其乐融融。
自然，会有人鄙夷他们的不求上进；自然，又有更多人对他们的存在方式羡慕不已！
畲山船坑便是这么一个地方。在这个五府山下的小村寨里，居住着数百盘瓠后裔，直至如今，他们依然能延续着他们祖先遗留下来的各种习俗，安耽在这个小村里，过着满足幸福的林农生活。
春风正漾的四月，船坑的畲民们如期又一次唱起了他们的山歌，在那条通幽的小路上摆下了长龙样的畲家流水宴，盛情款待了来自四方的远客。我们在距船坑尚有数里外的五府山蜜蜂谷口处就下了车。所以在这里下，纯属不得已，船坑农历三月三的对歌会早就成了上饶的一道风景，每年这天，四乡八野的畲民都会蜂拥至此，以至整个船坑都挤满了人，泊满了车，稍微去晚了一点，车子只能在几公里外就停下，再也挤不进去。但这也堪堪成就了我们猎色的心——我们不是来观景采风的么，那么，这一路旖旎不恰好让我们饱了眼福！
出镜：小春
出镜：秋秋
（出镜：小春）
（出镜：婷子）
果然，这趟几公里的信步山里丝毫不亏。此时，满山杜鹃开得正灿，似朝日的新晖又似临夜的暮霞轻柔地敷在峡谷两傍的青山上。山一贯是伟岸雄壮的，可这会，经了杜鹃的打扮，蓦然缠绵起来，甚至有些羞赧起来，更像是立功的英雄胸前缀了一朵大红花。路边青草茵茵，油油的，柔柔的，偏偏还不多不少地在恰到好处的地方点缀了一些黄的粉的白的红的野花儿，而不远处，一条玉缎子一样的小溪正在淙淙流淌，不时还蹦出几朵冰珠样的水花……亮眼啊！美得直把看的人魂儿都弄丢了，同行的小春和婷子早按捺不住，将手中的小包往我这一扔，便跃进草丛里，然后又躺下去，翻滚起来，边格格笑着边喊着：“不去了，就在这儿尽享快乐吧！”
“但我们是来感受畲寨风情的呀！”我央求。
“这已经是畲寨了呀！”小春耍赖说，又一个翻滚。
好说歹说，我们终于还是进了船坑。这时的对歌会已近尾声，尚在寨门之外的我们只听见最后那对歌手末尾的一句“阿哥阿妹幸福鸟，芭蕉树下结同心……”声音很干净，不带半点娇嗲，也没有丝毫的粉饰，一如后来看到的那些敬酒的畲家姑娘，一张张脸都是纯洁如水的。很少会有人拒绝歌声，但如今的歌声大多不能叫着歌声了，他们多在歇斯底里“轰轰哈哈”地傻吼，哪怕那些分明有一副好嗓子的歌手，也屡屡拿腔作调，捏着喉咙卷着舌头说些让人听不懂的鸟语。于是，很多人终于拒绝歌声了，如我，就已经好久不曾听歌。但这回，仅仅一句尾声，我竟没来由地浑身颤了一下，我知道，这一次的打颤，是缘于一种久违，真情实感的久违！你也知道，畲家人的山歌唱的是他们的生活，字字真切，声声真情。就是，纯真就是美！畲家人的山歌向来都是和他们的劳动与生活连在一起的，劳作的就有劳作的味，爱情的就有爱情的美，每一声都是真情实感的宣泄，就像《诗经》里明白的诗句，就像船夫的号子，听着，你只有感动！
(出镜：秋秋，船坑姑娘）
今天的生活已经让很多人变的食不知味了，哪怕是珍禽异兽，也在酒桌上的觥筹交错中沦为寡淡，但船坑畲家人的流水宴，一碗棋子肉，几条小河鱼，再配上几样时令小菜和豆腐春笋，居然会让我们褪化了的舌蕾找回功能。比如此刻，终年游弋于饶城各家酒店饭庄的秋秋终于口味大开，尤其是在那几位蓓蕾般的畲家姑娘搭起流泉的敬酒礼中，秋秋的眼睛明显变小了，脸色愈发酡红了，幸福像他碗里的米酒一样溢了出来。我问秋，何以如此激动？他答：“热情使然！这些年见多了各种酒局，更喝过无数美女娇娘的敬酒，然而，之前那些索然无味，因为他只从酒盅中看到利益的交换，却从未真正在酒里品味出丁点来自人心的热情。而现在，这一碗碗米酒里没有参杂任何钱欲的东西，有的，只是酒碗里用农家糯米发酵而来的浓郁酒香，再有的，是这几位姑娘们毫不做假的挚热。这种味道，岂是在今天的城市酒楼里能找到的！”我频频点头，秋秋说的一点不错，这个时代，什么都不缺，就缺真情实意。在船坑的畲家人心里，我们只是客人，他们是主人，而作为主人，笑脸相迎热情款待就是必须，就如此简单，根本无需多想。其实，这应该是整个中国人一直都在延续的习惯，可惜，曾几何时，至少，在城市里，这种习惯几乎悄然消失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只剩下了利益的往来。而保留了这些好传统的，只在远疆，只在山野，只在这些距城市遥远的山里人家。
我是一贯将少数民族与汉族只以祖先和血脉来区别的。今天的船坑畲村，从表层上也验证了我这种观点，他们也着现代服装，他们的房舍也告别了茅棚草寮时代，早已住上了徽派或赣派的甚或小洋楼的房子，连他们的语言也汉化了。你若不深究，你只能从他们的姓氏去辨知他们的民族成分。但你若深看，你才会知道，畲民们比汉族人更固执，直到今天，他们依然绝不肯舍弃他们的先祖为塑造的品性性格，仍然执着于偏远的一方水土间，用他们知足、朴实、憨厚和真实，在精心酿造一个如同山歌和米酒一样清澈纯洁的世界。于是，船坑畲寨，果如那些酒精勾兑的白酒边并列的一碗农家米酒，因为它的真实和纯净，成了饮者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