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亲戚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散文集《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亲戚……也有亲疏。
亲戚
文 ‖ 张亚凌
四十年前,记忆里那个被母亲叫“三嫂”的女人,总是一副很邋遢的样子,连纽扣也常常扣错,更别说乱蓬蓬的鸡窝般的头发了。家里自然是乱七八糟的,即使大过年的,也没多大的变化。
或许,她的脑子也有些不大对劲吧?我之所以这样猜想,是因为听母亲说她的三哥小时候生病脑子烧坏了。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那样的男人,自然娶不到正常的女人了。
母亲常在舅舅们跟前感慨,三哥能娶到女人就很不错了,咱都得对三嫂好点。
母亲叫“三哥”的,其实不是母亲的亲兄弟,是堂哥。记忆里,走亲戚的时节,别的亲戚们都不去他家,只在他的兄弟家里放个花馍,说这是给三哥留的,就不打搅他了。可母亲却每次都领着我去他家。我是很不情愿的,破破烂烂的土坯墙,栅栏门,三间看起来快要倒的破房子,能有好吃的?
常常一推开栅栏门,母亲就喊着“三哥”“三嫂”,那亲热劲,就像喊自家的亲兄弟一样。那对很邋遢很窝囊的夫妇就出来了。特别是那个女人,招呼母亲坐下时,总还用衣袖擦擦凳子,嘴里说着“干净着哩”,而后很殷勤地翻找吃的东西。大过年的,人家都准备了客人吃的糖果之类,她家常常就是一盘红薯干。
记得有一次,那个男人刚给母亲递上一杯水,女人突然一把夺过,而后嗔怒道,不长眼色,给莲儿也不拿个好杯子。原来那个杯沿儿上有个小缺口。她另外取了个杯子,用看起来灰不拉几似乎不干不净的抹布擦拭了一遍,还不放心地用手指脸儿在杯沿儿上细心地抹了一圈儿。那皲裂的手,着实难看。重新倒了一杯水,端给母亲,还解释说,你三哥是个粗人。母亲就一直端着杯子边暖手边跟他们拉家常。
我也记得那个女人说起亲戚们不待见他们时,撩起衣襟直抹泪。母亲拉着她的胳膊安慰说,三嫂别难过,我不是来了吗,嫌次数少,我一年多来几次……
每次走时,母亲总拉着她三嫂的手说,敏上学有为难处了,就吱声,能帮上忙就帮,谁家门口也没挂免事牌牌。敏是那家唯一的女孩子,比我大几岁。每次我跟母亲去她家,她都进来笑着叫一声“姑姑”,就进了自己的房子。
我曾问母亲,别人都不去那家,破破烂烂的,你咋老去?
母亲摸着我的头,一脸的伤感,而后长叹一声,唉——,说都是亲戚,还嫌贫爱富的,哪能那样做事?
别说,为了那个叫敏的女孩能继续读书,那两口子真的找过母亲几次,每次都是一个原因——借钱。母亲也都借给了。父亲为此没少跟母亲闹别扭,父亲说救急不救贫,穷窟窿永远填不满。母亲说除了找我,三哥三嫂还能找谁?咱不帮,那不是把人往绝路上推嘛。
我从心里也就讨厌起那两口子了,自己穷成那样,还给别人家添麻烦,真是的。
后来,谁也想不到的是,85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般的高考中,敏竟然考上了人民大学,北京的!
记得通知书一下来,那两口子就拿到我们家给母亲看,母亲高兴地当宝贝般捧着看了半天,还专门把我跟弟弟叫到跟前,让都摸摸了那通知书,说沾点喜气。那女人又抹起眼泪,说娃记得她姑的好,没她姑照顾,咋能把书念完……
敏表姐——我是应该叫她表姐的——上大学时我上初二,敏表姐经常给我和弟弟写信,说北京有多好有多大,说她在北京等着我们来上学。每每收到信时,班里的同学们都挤着拥着把我围个水泄不通,争着要看。北京的来信呀,还是人民大学呢!那时的我,很骄傲的,我有个在北京上大学的表姐啊。当然了,也就更加努力了。
再后来,敏表姐留在了北京工作,也将三舅公三舅母也接了去。亲戚们都说,人不行命还蛮好的,就那样两口子还能住进北京城?
弟弟在北京上学时,所有费用都是敏表姐出的,她硬是不让母亲插手。于是有些亲戚就说了,谁都没莲儿聪明,长着前后眼呀,都算计到了。母亲只是笑着,说亲戚嘛,交情有深浅,咋能没一点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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